凌虚飞翔的林飞
老村
林飞是个画家。这个林飞,如今已成了时时考问我的一个难题。
简单说,我本可以对林飞满不在乎。——这在文化人之间,是经常惯用的方法。但我屡屡又发现,自己不能这样简单。譬如说当林飞口出狂言,把世人都看成群氓的时候,我内心会轻蔑地嘲笑他。因为在我世界观里,不是这样的。但当那些真正的群氓——那些为谋生而奔忙的可怜人需帮助时,作为我自己正在踌躇的时候,林飞却会毫不迟疑地施以援手,即便去财舍力也在所不惜。林飞门前有片林子。这片林子本可以没有,但是因为他同情直到黄昏仍卖不掉树的花农,为让这些饿了一天肚子的花农们早点回家,自己干脆整体承包一车的花木。这事情让我很感动。原来他眼里世人的概念,其实是一种群体的意识,而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个人。他看人,没有当今画家艺术家那些名份等级的障碍。所以生活中的林飞极简单,简单的都有些简陋了!他不扎架子,不耍花枪,不玩那些虚的歪的,把人做到最透彻的份上。这从他的服饰,他日常做人做事的方式就能看出来。林飞就是这样的人。看他那把乱蓬蓬的胡子,你就看到林飞的一切了。
当然,我是指呈现给我们现世的这个肉身的林飞的影像。在我们这个时代孤独几乎是一件可耻的事。处于艺术边缘的作家艺术家,只要不经营,不做文化掮客,不将主要精力放在炒作交往上,无疑都要扛起这一份耻辱。我老村也概莫能外。林飞这方面尤甚,可以说更加极端。林飞和我一样,抽同一个牌子的廉价却实惠的香烟,不喝酒,也没其他奢侈消费。俭俭朴朴地生活,不急不躁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思考,然后画画。
——说到画画,我一直是尽力想要回避掉这个话题的。简单说,时至今日我仍不能说看懂了林飞的画。他画作里个别被我看懂的,甚至被我看作当代画作中精品的东西,在他却不屑一顾。这样说还有这样的意思,即:他不是不能像当今那些著名画家们那样,画出一些只要一出现就会被众人喝彩的作品。只是他不屑于那么干。我每到他画室,看他搓着手,面对一幅幅怪石头飞来飞去的作品,沾沾自喜,自吹自擂。老实说,我并不怎么欣赏这些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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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飞就一头磕在这些怪石头上。我感觉,林飞如今所有的尴尬所有的窘境都是这些怪石头造成的。一个画家,将人生赌注押在这上头,如没有巨大的合理理由在背后支持,他会这么干吗?难道林飞真是一个十足的傻子和疯子或精神不正常者?我相信,像我一样,想从侧面教育林飞,并给他指明前进道路的已不下十人,百人,甚至是千人了。但是林飞就是死不回头,仍旧那样,只要一进他的画室,就会看到他搓着手,豪情满怀地自己赞扬自己的那些为我们不理解,也几乎不想去理解的怪石头。简单说我觉得,这些可恶又可怕的怪石头一点都不美,不想看也不爱看,但在林飞眼里,就像看到他青春灿烂的亲生女儿一样,怎么看怎么美,美的都不能再美了!
简直是奇了怪了!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林飞介绍自己作品时,并不是一狂到底,听不得不同意见。诚实和谦虚的美德同样写在他的脸上,落实到他的嘴巴上。而且,他还常常一面翻动着集聚了古往今来优秀画人的画册,一幅幅地给我讲述这些画作,一面又仔仔细细解释自己的艺术追求,显然,他是把自己是放在中国绘画发展史中一个舍我其谁的传承者,这样的身份上了!
瞧瞧,他居然敢有这么大的野心!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我和林飞做邻为伴已有几年了。来来往往的各种交往,已不再对其人的人品和智商有任何怀疑。但唯独画怪石头这一条,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话到这里,我似乎也不必再多说了。结论只有一个:
要么林飞错了,要么我们全都错了,眼睁睁没有看到一个隐藏在眼皮底下的遗世独立的天才?一个凌虚飞翔的天才,他的审美,他的思域,他的眼界和手笔,不在我们当代人的思维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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