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在高台上，G说：如果你连一只苍蝇都不愿意打死的话，你就会成佛。

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天气如现在一般晴朗。走在潮湿的森林中，踩着厚厚积水的落叶，闻到腐朽的味道，飘在眼中的几乎都是发黄的叶子。太阳从早上到晚上，透过阴郁的冠盖，落在了地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讨论起了关于动物的生命。

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这场讨论。所有的细节，像所有的往事一样，渐渐地尘封在某个地方。但它还在那里。我一直这样告诉我自己。

 

（2）

年轻时候的忧愁总是那么多，G告诉我，如果能像动物一样，没有哀伤，也没有快乐，该有多好。当时只道这些话寻常地像是真理。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像以前那么哀愁。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动物的生命渐渐地知道，即便是一个动物，也有自己的忧愁，也有自己的快乐。

 

（3）

那一天，经过繁华街市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只狗正快速地穿过栏杆，在车的缝隙中逃脱。它的尾巴耷拉在下。我突然想起了“丧家之犬”。人们常用这个词来形容落魄的坏蛋，但只有你见到后默然不已。关于丧家之犬的哀痛，你仿佛隐约地进入了它的世界。在城市中跋涉的丧家之犬，在可以看到的日子里，将很快地死亡。这是你告诉我的吧。

 

（4）

有一些日子，经常梦到狗。一次是梦到自己的狗被入室抢劫的人杀害，清晨你醒来时候看到两只狗躺在院子里。你从梦中醒来，我几乎听到了你的叹息。还有一次是梦到了你的狗找不到了回家的路。你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它，它嘴里发出悲鸣的声音。你告诉我，在空阔的苍茫大地中，你见到了一个高台，古旧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建筑，你看到了废草中生起又死去的枯草，正在风中摇摆。你俯视着狗，而它全当你不在。再往远处一些，一架直升飞机爆炸了，碎片散落在冰川上，然后地面振动的剧烈响声。你的梦这么悠长，好像是过去的一个时代。秋天到了，梦境总是那么悠长。

 

（5）

一起跋涉吧。然后穿越人世间。看到一辆慢慢悠悠的大卡车。挤满了即将进入屠宰场的羊群。它们肃穆而静止地站在车上。好像不知道它们即将的命运。或者是安于它们的命运。这些生命，即将变成人们腹中的食物。其实我们都是这些羊，你说。

 

（6）

你怎么对待生命，这是你的第一课。你反复地告诉我。生命是每个生物天赋的权利。无论丑恶，还是善美，都拥有这种权利。你软弱的已经没有立场了。你悲悯地简直近乎矫情了。秋天到了。然后是冬天。飞雪就要来到。而万物，开始裹紧了衣服，度过茫茫的雪季。

 

（7）

很多年过去了。往事总是慢慢地浮了出来。好像被冻结在冰块里的，最终还是要出来。我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往事的模样，看到年少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热烈而悲悯地谈论着我们即将经历的苦难与哀愁。关于那些苦痛，他们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