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服病菌的“疯狂科学家”
——水均益专访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巴里·马歇尔

２０多年前，他的研究为主流医学所不屑，被称为“另类医学”。２０多年后，他的成果颠覆了医学界对胃病的传统认识，无药可救的胃溃疡变成了短期可以治愈的疾病。为了揭开科学的真相，他甚至吞服病菌，拿自己做试验，使胃溃疡不再“无药可救”，造福几亿人。

　　“迟到”了２０年的诺贝尔奖

　　２００５年１０月３日，诺贝尔评审委员会宣布，将诺贝尔医学奖授予澳大利亚科学家巴里·马歇尔和罗宾·沃伦，以表彰他们“发现了导致人类罹患胃炎、胃溃疡和十二指肠溃疡的罪魁祸首——幽门螺杆菌。”

　　这个奖项的结果被一些科学家评价为“平淡无奇”。在他们看来，“幽门螺杆菌”的发现只是提高了胃溃疡等疾病的治愈率，而胃溃疡是常见病、多发病，既不像癌症、艾滋病那样顽固不化，也不似非典、禽流感那样令人胆寒。然而，要攻克折磨着亿万人的胃溃疡，其难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像。

　　水均益：您是通过一个长途电话得知您获奖的？

　　马歇尔：那天，我正和沃伦博士在河边的饭馆里喝啤酒。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的人说：“沃伦先生，我是诺贝尔基金会的秘书，您和马歇尔博士获得了诺贝尔奖。”沃伦说：“那太好了，我能转告马歇尔博士吗？”“不用，我们要亲自给他打电话。”沃伦说：“你们别打了，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必须亲自打电话。”最后，他们允许沃伦把手机给我接听，然后告诉我我们获奖的消息。这也许是个提醒：如果你是诺贝尔奖的候选人，请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电话机旁边，别让他们找不到你。

　　水均益：之后你们做了些什么？

　　马歇尔：手机不断地响，世界各地的媒体和记者都想拿我们的事情做文章。我们不得不向别人借手机，因为我们的手机没电了。后来，我们的家人来和我们一起庆祝，那是个大派对。半夜我才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发现有７５０封新邮件，都是向我道贺的邮件。

　　水均益：你们发现“幽门螺杆菌”２０多年后才获诺奖，您是否认为这个奖来得太迟了？

　　马歇尔：在医学领域，一项重大发现，从发现到被接受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２０多年并不算太长。如果你很年轻的时候就获得了诺贝尔奖，也许你就会沾沾自喜，也许你就会不那么努力工作了。

　　水均益：１３０万美元的诺奖奖金，打算怎么花？

　　马歇尔：我和沃伦对半分。我的妻子让我把奖金都交给她，但允许我保留那枚奖章。

　　水均益：您总随身带着这枚奖章吗？

　　马歇尔：是的。拿到奖金后，我立即买了一台新电脑，还把车送去修了，因为它的噪音很大。

　　胃病细菌来自袋鼠和考拉？

　　５７岁的马歇尔是西澳大利亚大学的生物学教授，６９岁的沃伦退休前是澳大利亚珀斯皇家医院的病理学家。在他们发现“幽门螺杆菌”是导致胃病的原因前，人们认为压力和不良的生活方式是导致此类疾病的罪魁祸首。对病因的错误判断导致了人们长期被胃炎和胃溃疡等疾病折磨，更严重的是，“幽门螺杆菌”长期在人体内存在可能引发胃癌。

　　１９７９年４月，还是个实习医生的沃伦在一份胃黏膜活体标本中，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奇怪的“蓝线”，他隐约觉得这种细菌与胃炎、胃溃疡存在着因果关联，但当时的主流医学界认为，胃酸能迅速将细菌杀死。马歇尔的出现使沃伦势单力薄的局面有所改观，他们遭到了主流医学界的冷嘲热讽。

　　马歇尔：如果你的工作很辛苦，经常出差，容易接触不干净的水和食物，你就可能患胃溃疡。很多治疗胃溃疡的药很贵，但对“幽门螺杆菌”不会产生影响。

　　水均益：您的发现为很多病人省了钱，他们不用再花很多钱去治胃病了。

　　马歇尔：因此沃伦博士开玩笑说，我们应该获诺贝尔经济学奖。

　　水均益：大约有多少病人从您的发现中受益？

　　马歇尔：大概已有１亿多人因为“幽门螺杆菌”而接受治疗。这个世界，有一半人都会感染“幽门螺杆菌”，大多数人没有任何症状，其中的部分人在五六十岁或者７０岁时可能患上胃癌。

　　水均益：刚开始时，你们遇到了很大困难，因为理论有悖于传统观点。

　　马歇尔：起初，仅仅是好奇促使我们去研究。我们不知道这种细菌从何而来，难道是袋鼠或者考拉传染给人类的？一年后我们才注意到，患有胃溃疡的人会携带这种细菌。我们的同事感到尴尬，因为我们的理论近乎疯狂。那几年对我们来说很艰难。

　　水均益：那个时候您和沃伦博士有没有对自己产生过怀疑？

　　马歇尔：我们在动物身上进行的试验也遇到了困难，“幽门螺杆菌”对动物没有影响，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人类才是这种细菌惟一和最终的宿主。１９８４年，我们觉得无法将研究进行下去了。在我的医院里，很多人死于胃溃疡，于是我对自己说，现在不能放弃。我们必须证明，那种细菌可以使正常人感染，并且能引起胃溃疡。我们需要一个试验的志愿者。

吞服病菌的“疯狂科学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