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场地》上的坚守者 ——王宏哲中短篇小说集《空场地》赏析(感谢茂林兄!)
我省青年作家王宏哲的小说集《空场地》(约24万字)收录了《白雨倾盆》《满院月光》《柿花黄》《淡香》和《麻雀飞》五个短篇小说,《空场地》《我儿子叫王叮当》《到处都是乡亲》和《官司缠身》四个中篇小说。这九个小说都是在省内外各大文学杂志上刊载过的作品。书写当下城乡底层人的庸常生活,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和美好愿景,是这部小说集的主要故事特色。宏哲的小说语言有散文的特质,干净柔和,描写细腻,可读性较强。本次结集出版,旨在集中检阅、展现作者一段时间内的文学创作成就。对于喜欢宏哲小说的读者来说,无疑是一顿丰盛的精神大餐;而对我这个写作者和本书的责任编辑来说,也是一次学习提高的机会。
中篇小说《空场地》(原载《朔风》2015年第2期)讲述了山区农民何三坡进城务工的故事。何三坡在混乱不堪的劳务市场等人雇佣,准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吃冷馍喝凉水的他居然也被一个小毛贼盯上,瘦小的毛贼刚刚将手伸进何三坡的手提包里,就被机警的何三坡抓住。身强力壮的何三坡只用一只手就使得小毛贼天旋地转,扑通摔倒,这一切都被开发商安总雇佣的喽啰,胖子刘保证看在眼里,于是,本来准备以力气换饭吃的何三坡的命运随之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化:他只需要住在那一大片被圈起来的庄稼地旁的活动房里,什么也不用干看管着这片地,就可以每个月领到1500元的工资。在看守这片“空场地”的日子里,何三坡和同是底层人的黄毛“斗智斗勇”,巧遇理发店美丽姑娘刘晓红,邂逅看守自家樱桃园的梁晓华母女。最终,何三坡以山里人的“无知无畏”,以暴制暴,战胜了一直对晓红垂涎三尺的安总——这片土地的开发商,携手晓红开了一家理发店,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于乡村的王宏哲,无疑对这些题材是熟悉的。出外打工的何三坡是他的村子里那些农民兄弟的群像缩影。可怜而自私、爱沾小便宜的黄毛,被开发商驱赶流落荒野的母女,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房地产开发商安总,无一不是我们身边一直存在的角色。在宏哲的笔下,这些人物一一复活。围绕这片空场地,他们拨打着各自的生活算盘,在追求自身利益的过程里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于是上演了一幕幕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结合部的浮世绘图景。
在《到处都是乡亲》(原载《小说月报•原创版》2016年第7期)这个中篇小说里,“我”在古都市开着一家生意还算凑合的超市。任劳任怨的媳妇冯梅花留守在“我”的乡下老家,十分孝顺地照顾着“我”的晚年的父亲,而“我”在与冯梅花长时间的分离中爱情渐渐冷却,进而与妖娆多姿并且“很会玩”的何红网聊并过起了露水夫妻的生活。富有戏剧性的是,被“我”乡下老家的公狗咬伤的宋五一找到远在古都的“我”要求赔偿,发现何红竟然就是他苦苦寻找的不回家的媳妇。小说穿插了给“我”打工的乔晓玲和“我”超市的常客老魏之间的爱情,最后却发现乔晓玲是一个从农村逃婚出来的苦女子;何红约“我”参与民间集资赚大钱,到最后却被套牢。“我”按时给媳妇冯梅花寄钱,回到老家的夜晚,“我”渴望和冯梅花一起演绎城市人花样繁多的“A片”大戏,却被守旧的冯梅花拒绝,即使她因“我”的要求略有进步,也是笨手笨脚兴味索然。“我”也一直暗恋着乔晓玲,却因为道德的约束和自我的克制,总是在乔晓玲面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而当老魏大胆向乔晓玲示爱的时候,我恨不得杀死讨厌的老魏,如果说“我”的出轨是渴望以性快乐缓释单调生活的话,无疑宋五一的木讷无趣也是导致何红出走的主要原因,于是,“我”与何红很快打得火热。文中几乎很多人都不守社会生活要求的道德规则,却又都是有着合理人性要求的底层百姓。“我”讨厌的老魏,原来也是敢于承担责任愿意为晓玲的幸福作出承诺付出物质的仗义男子。小说的结尾,当宋五一确定“我”和何红存在不正当的两性关系时,宋五一掐住“我”的脖子要求赔偿,两人撕扯在一起,“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动手吧,我早都不想活了!”“我”生活在城市的夹缝当中,强大的生活压力,平淡的婚姻,各种欲望与不如意的事情等等因素,使“我”变得焦躁不安,这些都是当下很多城市边缘人的真实生活状况。
城里城外,“我”的身边,和“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形形色色的男女,其实都是“我”的乡亲,他们的哭和笑,生活中的尴尬与无奈,都发生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来往奔波的生存之路上。两个颇具代表性的中篇小说,交织了主人公的物质欲望与穷困的底层生活现状,飞速发展的城市生活方式与乡村守旧的生活观念的冲突。
这本小说集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白雨倾盆》(原载《黄河文学》2016年第7期)为我们描绘了童年时代乡村生活的温馨与甜蜜。“我”与弟弟“两小无猜”,但婆明显偏爱“我”,每当父亲或者母亲打“我”的时候,一向温和的婆就会变得如一头猛兽一样气势汹汹:“我还没死,我还没死你就敢打我娃……你以后要是敢打我娃你小心着!”那个白雨倾盆的日子,婆咽下最后一口气,睡进了父亲为她打造的棺材。不几天,弟弟亲手埋下的那颗杏核拱出了一颗嫩芽,弱弱的,嫩嫩的,绿绿的。同时,“我”的又一个小弟弟伴随着一声啼哭,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个夜晚,澄明的月光盛满了我家的小院。新生命的诞生与故去的婆紧密衔接,象征着在这个祥和宁静的小院,瓜瓞绵延,生命不息。
短篇小说《满院月光》(原载《延河》2015年第10期),写了“我”报名参军的故事。“我”渴望跳出农门,参军无疑是一条好的路子。体检过关的有村长的儿子,村支书的干儿子和我,而名额却仅仅只有一个。全家人苦苦寻觅有用的关系,才想起一个在乡上放电影的老亲戚来。在“我”和母亲强大的压力要求下,老实巴交的父亲硬着头皮去找人家准备打点关系,在几乎拿不出像样的礼物的情况下,父亲给放电影的赵家全掰了一天苞谷棒子,但终于没有开口提儿子当兵的事情。最后“我”顺利当兵,却发现与放电影的赵家全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小说富有灰色幽默情调,读后却让人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平头百姓的日子,就是这么艰难。作为采用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一篇小说,宏哲始终坚守贴着人物写的既定方针。一位农村父亲讷言、好面子并且懦弱的形象跃然纸上。
如果说《白雨倾盆》和《满院月光》在表达小说意象的过程中,分别顺势塑造了婆和父亲鲜活的形象的话,短篇小说《柿花黄》(原载《牡丹》2015年第8期)则着重写了姑姑出嫁故事。在姑姑婚事的行进过程中,父亲、母亲以及“我”的种种举动无不蕴含着亲情温暖和人性光辉。小说内在地使用了回忆的叙述语态,其叙写洋溢着生活的温情,人性之美也表现得自然深切,小说的文笔是朴素的、内秀的,和所书写的生活情态融洽无间。
宏哲的这几篇小说,初读温馨,继而给人有一种苦涩的无法言说的沉重,但到最后,基本都重归温馨,使人看到生活在底层百姓的希望所在。换言之,能够看出他在处理题材的过程中有着化重为轻的功夫,不至于使人的心情跟着主人公的命运沉下水底。
小说集《空场地》业已付梓,成书在手。做完宏哲的这部小说集子,总体来讲,我有这样一种感觉:整部小说集充满了浓烈的烟火气息,给人以强烈的画面感;质感的语言和细节描写极大地丰富了人物形象;字里行间透露着悲悯情怀;阅读过程轻松而不艰涩,适合社会各阶层读者。
在这篇文字行将结束时,我想借用我省70后青年作家黄朴,在和我交流宏哲小说特点时说的一段话作为结尾:宏哲的小说具有丰厚的生活底蕴,在细部的描写上直逼生活本真;在对语言的运用及求索上,可见其散文的神韵;叙事的推动连环递进,小说的完成度比较高。如在写实的大地上能有神灵飞升天空,那则是更美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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