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午夜的怪兽

车子疾驰在公路上，漫长的风景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詹妮的心事重重，将头倚在靠背上，想让自己紧张的精神松驰一下，当她的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那男人身材粗壮有力，散发着一种好闻的烟草气息，正要睁开眼睛，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可怜的小姑娘，她好象受到了伤害？”

“我也是这样想，”蒙塔的声音从抱着她的男人胸前发射出来，带着低沉而迷人的瓷性：“但她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你知道。”

“你是在什么地方捡到她的？”女人的声音这样问，但似乎她不想得到答案。

“老鲍勃家的牧场，”蒙塔回答道：“当时她和一头摔倒的牛犊在一起，现在看起来，摔倒的不止是一头牛犊。”

说着话，詹妮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虽然她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她不敢睁开眼睛，有一种疚愧的心情盘踞在她的心里，这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她居然在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车子里睡着了，这好象不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也许在成熟的蒙塔的眼睛里，她只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事实上治安官本人也是一直这样称呼她，这让她羞愧无地。

床上的毯子和单罩是用橘子花水精心洗过的，鸽子细绒一般的柔软，她睡在床上，仿佛一支羽毛轻拭着她的心灵，那种震颤的酥痒与舒适，让詹妮有一种喜极欲泣的感觉。

她觉得还是不睁开眼睛的好。

一只略带几分粗糙，干燥温热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她好象在发烧。”

“我去叫金维医生来。”蒙塔说着，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脚步带有几分惶乱，但是女人的一句话就让他立即平静了下来：“金维医生不能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

“那是什么？”蒙塔问道。

“还记得老鲍勃牧场那个漂亮的女工萨拉吗？”女人的声音说道：“她在替一头叫特里的奶牛挤奶的时候突然昏倒了，一个年轻人将她送来这里，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找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能想象吗？蒙塔，他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能，”蒙塔保证道，但是他随即问道：“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萨拉流产了。”女人告诉蒙塔。

“可是她还没结婚。”蒙塔失声叫了起来。

“她们还年轻，蒙塔，她们还年轻。”女人的声音提醒道。

“我的上帝，”蒙塔先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掉头离去，走到门口又扭头吩咐了一句：“爱伦，或许这个迷路的小姑娘需要吃点什么。”

“这我知道。”女人简捷的回答了一句，动作很轻的将一条散发着淡淡木槿花味道的毯子替她盖在身上，然后转身出去了。

听到女人轻轻离去的脚步，詹妮仿佛突然回到了童年，正在圣斯休老宅的家中接受着父母的照料。那样温馨的时光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显然，她对生活的思考出现了什么问题。

如果你希望，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又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詹妮偷偷的睁开眼睛，看了看房间四周。她躺在一张老式的橡木床上，这种床坚固而沉重，在詹妮看来，它更象一个坚固的壁垒，以它的厚重守护着入睡者梦境。也许是因为躺在床上的原因，她感觉房间的天花板又高又远，角落上还有着修补过的灰浆痕迹，四周的家具陈设影影绰绰，因为光线的晦涩而无法看清楚。似乎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这张老式橡木床，只有沉默不语的它才是全部生活的主角。

床！

它是一只神秘的四足生物，是午夜的怪兽，出没于人们的睡眠之中，承载着入睡者的梦境而奔走。生命由此而开始，也由此而结束。它是起点，也是最终的归宿。詹妮奇怪的发现，此时的她竟然对床产生了无以言述的依恋，她想或许她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因了，在她与安迪的相爱过程中，从没有考虑到床的作用与价值，事实上她和他并不需要床。

爱情并不需要床，爱所需要的碧草蓝天，溪林湖畔，需要的是秋风花月，幽径飘雪。爱情的出现是如此的神秘，很多情况下并不需要床，却常常因为床的出现而导致爱的褪色或消失。

床属于生活，未必属于爱情。

这一发现让詹妮黯然伤神，她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变得特别的多愁善感，总是无法抑制许多奇怪的想法。

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蒙塔，你在做什么？”

治安官的声音略带几分低沉与厌恶：“别劝我，爱伦，我想我可能会杀了他。”

“别做没有必要的事情，蒙塔。”女人的劝慰虽然简捷，却极为有力。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人来做，不管这些事情的性质是什么。”蒙塔不为所动：“必要性才是衡量是否应该的标准，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这只是你的观点。”女人反对道。

“一直是。”蒙塔的声音更加坚定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