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只有水母才知道

“谢谢你，先生。”坐进陌生男子的车子里，詹妮惊魂未定，心有余悸，那头可爱的小牛犊，想不到受惊的时候竟然会是如此的危险，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我叫詹妮。”她低声说。

“叫我蒙塔，戴维斯·蒙塔。”男人回答说。

“我好象听到过这个名字。”詹妮思索着。

“当然，”男人微笑道：“我是法里兰克的治安官，今天真是很幸运，因为很多人并不是象你这样喜欢我。”

詹妮笑了：“我得说，蒙塔先生，真正幸运的是那头小牛犊，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这只是一点经验罢了，不足为奇。”法里兰克的治安官发动车子：“每一个男人都懂得这些，小姑娘，就象螃蟹遭遇到危险时总要挥舞起毛绒绒的蟹鳌来鼓舞自己，男人都是依靠他们的头脑在这个世界上闯荡。”

“可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是象你说的这样。”詹妮对这一话题有着自己的看法。

“是这样，”治安官凌厉的眼神扫过詹妮：“有些男人确实象你说的这样，他们更接近于低智商的生物，象昆虫那样只依据本能的判断做出行动，所以我们就需要为他们提供更细心的照料，比如说监狱，或是教养所。”

詹妮呆了一呆：“治安官先生，我想你误解了我的话。”

“那么说，小姑娘，你是遇到另外一些方面的麻烦了，”蒙塔又微笑了起来，一种动人的神彩让他显得更富有魅力：“爱情，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

“蒙塔先生，你目光如炬。”詹妮心悦诚服的说道。

“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除非他们不愿意正视现实。”蒙塔先生的话平静如常。

詹妮点头：“我相信这一点，蒙塔先生，事实上这也是我曾经考虑过的事情。”

“记得弗莱明平锅的广告是怎么说的吗？每一颗鸡蛋都爱莱明。同样的，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会遭遇同样的问题，尽管细节不同，但正如煎鸡蛋之于一只平底锅，那细微的接触并不重要。”蒙塔很有耐心的告诉詹妮：“重要的是结果，一颗煎蛋的口味才是人们所关心的，任何一颗鸡蛋都有必要明白这一点。”

“真的是这样吗？”詹妮对此表示怀疑。

“我猜是这样。”虽然蒙塔这样回答，但口气却不容置疑。

“那么蒙塔先生，如果我们以这种方式对待刚才那头小牛犊，情况又会怎样？”詹妮问道。

自从遇到这位治安官以来，詹妮第一次看到他的困惑：“我想我没有能够听明白你的意思。”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詹妮，表情就象是在看一条会说话的弗莱明平底锅，或是在看一只反对跳到锅里承受煎熬的鸡蛋。

詹妮却突然失去了信心，与一位陌生人吐露自己的心事，这太荒唐了。即使这个陌生人是受人尊敬的法里兰克治安官先生，也是一样。她已经不再想和蒙塔先生探讨结果和过程这一复杂的问题了，她掉进了自己的问题里，对这一过程的关注集中于结果而非探讨的过程之上，这岂不是可笑？想到这里，她吱唔了一声：“没有什么，治安官先生，那只是一个女人的胡思乱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我想我还是不明白。”治安官低声咕哝了一句，静默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保持了好长的沉默，后来他的一只手离开了方向盘，向詹妮摇了摇：“小姑娘，唔，詹妮，原谅我总是这样称呼你，你知道，男人总是这样，免不了会有自高自大的习惯，他们喜欢在女人面前做出男子汉的姿态，这或许会让你觉得好笑。”

“不，一点也不。”詹妮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有了对话的基础。”蒙塔如释重负的笑了：“詹妮，我虽然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情而烦恼，但是我向你保证，你的烦恼绝不会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从来如此。一个人的烦恼对于其它人而言是没有价值的，无论这种烦恼之于人生的意义有多大。有时候我们需要共同的烦恼，你明白吗？”

“可除非，你把这种烦恼说出来才行。”詹妮懊丧的说道。下面还有一句话她很想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有时候，你纵然把内心的焦虑说出来，也未必会引起重视，因为对方可能会是一个选择性耳聋的家伙。

“有时候的确是这样，”蒙塔表示同意，但他又说道：“但是詹妮，烦恼也正如快乐，很多时候，即使你想遮掩也会很困难。两个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我们生活在一种无形的氛围之中，就象深海中的水母，它们会依据海水的深度所带来压力变化及水温的变化改变着自己身体的颜色。那种变化让你一览无余，所以你总会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什么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往往只是一种表象。如果你只是关注于表象的变化，就有可能失去对生活本质的洞察。”

“那是什么？”詹妮不由自主的问道：“蒙塔先生，那是什么？”

“只有水母才知道。”治安官扭过头来，看着詹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而有些人，他们需要发现。”

“发现？”詹妮失声的重复道。

“没错，是发现。”蒙塔先生点头：“发现之于我们是如此的重要，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取代我们生活的全部。因为我们的生活正是由一连串毫无关联的细节连缀而成，如果你想真正的品味生活，那么你就不能够失去发现的能力。”

“是这样。”詹妮若有所思。

“或许，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说完这句话，蒙塔踩下油门，窗外的绿野犹如一条茵带疾掠而过。詹妮向前方张望着，希望能够“发现”安迪的那辆宾斯莱迎面驶来，但是公路上只有几辆远程运货车在行驶，安迪似乎消失在公路的尽头，这让詹妮的心里生出几分酸楚：

安尼斯，你怎么好这样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