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们真的不适合对方

 “我有一个好的建议给你，”

当他们坐在安迪他们最经常去的“小个子棒球手”餐馆里的时候，安迪说道：“也许我们需要一个重新的开始，你看怎么样？”

“安尼斯，你真的认为那管用吗？”詹妮明显的对此不抱信心。

“为什么会不管用呢？”安迪对此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我们为生活已经付出了如此之多，我和你，就在这家餐馆里，我们一同走过日落，我们一同走过月升，我们对未来有着共同的期许和憧憬，这些都是我们生命的投资，我们有着太多的理由对此负责。”

“生命的投资，”詹妮沉吟着，她的手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这表示她的心境极度紊乱：“安尼斯，你总是这样，以付出的成本做为你决定的依据，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这并没什么错。”安迪懊恼的说道：“还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詹妮却回答道：“现在我确信了，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安尼斯，你真的需要一个新的选择。”

“为什么？”安迪把侍应生端上来的食物推到一边，那是一些温热的糖渍水果，由葡萄干、桃子和木薯煮熟制成。此外就是涂了厚厚奶油的马铃薯煎薄饼，一盘炒板栗，开心果，仿制的中国明朝瓷花碗中装着的白鲸鱼子酱，腌制的鲱鱼和越橘佐料。上帝做证，安迪可不是贪吃的老饕，是谁替他点了如此之多的食物？不过这些食物确实很开口，只是安迪没有心思品尝。

“求求你詹妮，告诉我吧，为什么会这样？”安迪的心绪烦乱到了极点，象个孩子一样束手无策：“詹妮，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就象一条没有腮部的鳕鱼，我真的无法想象。”

“应该说，是你不习惯于这种变化吧？”詹妮的话显得有几分尖刻。

“詹妮，你知道，你这样说对我是不公道的。”安迪恼火的指出。

詹妮不再作声了，低头用餐具切开一只肉桂面包，安迪一声不吭的望着他，他注意到詹妮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木珠手链。他当然记得这只手链，詹妮曾经告诉过他，这是她那远在圣斯休乡下老宅的祖母送给她的，她一直戴着它，这象征着什么呢？

“安尼斯，让我们心平气和一些吧，”詹妮开口说话了，但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平和：“除了已经投入的成本，还有什么值得你考虑的？”

“听我说詹妮……”安迪不想争吵，一点也不想，但是他无法接受詹妮对他的评价，这太意外了，在詹妮的眼睛里，他竟然是另外一个陌生人，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大吃一惊，措手不及。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温文尔雅、斯文得体的男人。当然，在舞台上他是一个小丑，但在生活中，他总是认为自己比别人更懂得关怀与怜悯，是一个经常遭受到误解与屈辱却从不放弃内心中最美好愿望的人。他甚至有着一种圣徒般的感觉，他是那样的纯洁，纯洁得就象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羔羊的绒毛，带有一种甜丝丝的膻腥，用充满了善良与期待的眼神凝视着这个污浊的世界。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牺牲精神，为了普里西斯维诺马戏团，为了詹妮，为了其它的任何人，他总是步步退让，为对方的意志腾出足够的容纳空间。这是安迪在内心中对自己的评价，可是现在，他听到詹妮指责说，他不过是一个冷漠而自私的人，一个不注重对方感受的普通男人。

不，不，这太残忍了，对他来说简直是太不公道了！

他本能的想提出抗辨，反对詹妮横加在他身上的这一指控。但是一瞬间他又说服了自己，如果詹妮对他存在着误解，那么，他来到法里兰克，岂不正是为了消除这一歧见与误解的吗？不，争吵？哦，上帝知道，那不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不是的。

“在我的圣斯休老宅的院子里，每年冬季的夜晚，都会悄然的绽放一种浅蓝色的小花，那种花的样子非常的奇妙，有四片相叠的粉辨，七支浅黄色的蕊，细嫩的茎子象一只杯子的形态，它的大小不过只有婴儿的指尖那样大。这是我所知道的一种神秘的花，你在任何一本植物图谱上也不可能见得到，因为它们的生命最多不过是两个小时，甚至等不到你察觉到它散发在冬日空气中的淡淡清香，一切就已经殒灭了。”

说话的时候，詹妮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安迪，从最初见到她起，她的表现就极为怪异，冲动而茫然，完全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淡静与优雅。显而易见，她所做出来的这一决定，对她自己的冲击并不亚于对安迪的冲击。

詹妮的讲述也很凌乱，没有主题，缺乏方向，明显是在借这种倾述整理自己的思维：

“我是一个偶然的夜晚发现的这种神秘的花辨，积雪堵塞了老宅的烟囱，堵塞了室内的温暖，也堵塞了圣诞老人到来的希望，而我那可怜的老祖母，裹着十字军东征时代的旧绒毯蜷缩在床上，瑟瑟的颤抖。于是我独自去到老宅的屋顶上通烟囱，然后我发现了她，她就是那样的不为人所知，当冬日的火炉暧气从烟囱中冒出，融化了烟囱周遭的积雪之时，她就在这短暂的温暖之中盛开了，悄然而来，又悄然而逝，虽然它终究不过是基因最廉价的承载工具，却深藏着生命最隐密的力量与秘密。”

“这个故事很有趣，”安迪眨眨眼，干巴巴的说道：“我确信它们一定是一种最美丽的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是惶惑而茫然，他不知道詹妮想告诉他什么，这同他们的事情有关吗？

他的疑惑落在了詹妮的眼睛里，于是他立即得到了回答：

“所以我说，”詹妮把头探过来，声若耳语：“我们相互之间真的不适合于对方，安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