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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卞之野人
伏麂子虽然栽倒了,但他并没有死掉。
因为他撞在了一个怪物的身上。
那怪物外形极为可怕,他的模样似人,有手脚,有五官,身上还裹着腥臭的兽皮,但是他的模样如同混沌未分,五官模糊得几乎无法看得清楚,浑身上下生满了长长的毛发。更让叔浠雒与公垩葄惊讶的是,这个怪物的手中,居然还拈着两柄利剑。
叔浠雒与公垩葄万难置信的眨了眨眼,本能的伸手拨剑,不曾想却摸了一个空,低头一看,腰间的剑鞘不知何时竟尔是空空荡荡,那被武人视同为性命、从来不肯离身片刻的利剑,竟然不翼而飞了。
而那个突如其来的怪物手中的两柄利剑,仔细看看,却是非常的熟悉,正是武士叔浠雒与公垩葄随身的佩剑。
惊骇之下,叔浠雒与公垩葄急忙后退一步,再定睛细瞧眼前这个怪物,才隐约看出,这根本不是一个怪物,而是一个全身上下涂满了污泥的野人。
野人这种怪物,在春秋时代的中国是大量存在的,不过他们并不是介于人与猿之间的进化环节,而是纯种的由古猿进化来的人。只不过他们无法忍受战乱频繁与暴虐肆行的残酷统治,不惜舍弃文明的生活而逃遁到荒林山野之间,采果为食,吸露作饮,抛弃名姓与曾经显赫一时的家世,混迹于野兽之间,聊存残生。
《春秋》记载,齐桓公流亡途中,曾因饮食不续,饿得饥肠辘辘,幸而在这时候遇到了几个“野人”,于是齐桓公急忙上前乞食,不曾想野人们却捡起一块土块,递给齐桓公,这就是被迫向野猿退化的野人们对待国君霸主们的态度了。
而现在,叔浠雒与公垩葄所遭遇到的,显然也是这样一个野人。
野人这种生物,叔浠雒与公垩葄见得多了,但他们随身的佩剑缘何到了这个野人的手中,却是一件让他们万万难以理解的事情。茫然之际,两人瞠目结舌,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野人,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怔愕之际,就听那个野人大声喝道:“你们俩个,胸怀利剑,身佩甲胄,却如此逼迫一个柔弱之人,请问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 叔浠雒与公垩葄翻了个白眼:“这还能有什么道理可言?这不过是一个逃奴而已,我们两人正要捉他回去,让他接受他主人奉天之命给予他的惩罚,这又有什么不对?”
“逃奴?”那野人分明也有几分意外:“那他为什么要逃走?”
野人到底是野人,不懂人间言语,叔浠雒与公垩葄听得连连摇头:“卑儒贱奴,天生就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的该死之辈,他们要是不逃走,那才叫奇怪。”
“是这样?”那野人斜睨着叔浠雒与公垩葄:“只要是人,就会寻找能够让自己快乐的所在,既然他已经逃走,这就说明他的主人绝非良善之辈,那你们何必要穷追不舍?”
“住嘴!你竟敢辱及季候门庭!” 叔浠雒与公垩葄齐声喝斥道:“卑儒贱奴,又怎么算得了人?”
听了这句话,那野人的须发突然张开,形如刺猥,把叔浠雒与公垩葄吓了一大跳,就听那野人厉声喝道:“一样都是父母生养,儒生奴隶,怎么就不算是人?”
叔浠雒与公垩葄苦笑:“跟你这野人说不清楚,快点把剑还给我们,否则季候一怒,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要回你们的长剑吗?容易!”那野人笑着,双手一振,只听嗡的一声,两柄长剑带着一道凛厉的寒风,直没入到叔浠雒与公垩葄脚前的泥土之中,只余下剑柄露在地面上,这一手掷双剑的武艺,让叔浠雒与公垩葄大吃一惊,就听那野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们两个能够拿到你们的剑,那今日你们尽可以将这个逃奴带回。”
叔浠雒与公垩葄诧异的对望了一眼,浑不明白这个野人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剑是武人的性命,他们仍然是本能的俯身弯腰,想拿起自己的长剑。可是他们的身体刚刚一动,忽然一阵疾风掠过,那野人的身形迅捷如电,倏去忽回,已经再次抢得那两柄长剑在手:“哈哈哈,枉你们还配称什么武人,连自己的剑子都拿不到。”
野人的怪异行径与惊人的武艺让叔浠雒与公垩葄目瞪口呆,好长时间,他们才突然大叫了一声:“是你,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野人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那你们说说我是谁?”
“你就是那个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却不服王命,逃遁于山林之中的卞之野人,仲由子路!” 叔浠雒与公垩葄齐声叫道。
野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没错,我正是卞之野人仲由,人皆以字称我为子路的便是。”他的笑声突然一敛,面对两个武人肃然抱拳:“我子路最看不惯的就是以暴凌弱,以势迫人,今日你们遇到了我,我决不会允许你们再将这个逃奴捉回去虐杀,你们又怎么说?”
这个野人,果然正是泗水人氏子路,他因为不堪忍受苛刻的暴政,背负着八十多岁的老母逃入深山,过起了逍遥自在的野人生活。地方官吏及各路游剑之士曾经多次出动围捕他,却都因为子路武艺高强,历次捕猎行动均铩羽而归。而子路却是最痛恨暴政与强权,凭手中三尺长铁,只要一有机会,就抱打不平,与权贵为难,齐鲁游剑之客,多闻其名。
认出子路来,叔浠雒与公垩葄的心里即惊且怒,顿时萌生退意。可如果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掉头离开,万一此事传扬出去,那还叫他们日后有何颜面自称是一个武人?惊惧之下,两人齐声喝道:“子路,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实话告诉你,眼前这个奴隶,是从季候府中逃出来的,想来你也曾闻季候的权势与威名,如果你再不识趣的话,只恐杀身之祸,近在须臾。”
对这种威胁,子路却是听得多了,当下噗哧一笑,一指叔浠雒与公垩葄,冷笑道:“休说季平子权势熏天,就算是你们率了倾国的军力所来,我子路又何所惧哉?你们两人,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
叔浠雒与公垩葄两人对视了一眼,情知以刚才子路无形无迹之间夺了他们的长剑,而他们却毫不知晓的惊人武艺,他们万万不是子路的对手,再一味强横下去,只会更加丢脸。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机离开,再带着军兵赶来,谅子路武艺虽高,却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两人冷哼一声:“子路,看在你事母甚孝的情面上,我们今天就放过你一次,哼哼,不过,如果下一次你要是再犯到我们二人手里的话,定然取尔性命!”说罢,两人掉头匆匆离开,连回头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听着叔浠雒与公垩葄离开之前的虚言恫吓,子路仰天长笑,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子路却万万没有想到,叔浠雒与公垩葄这一句威胁,却在后来居然真的成为了现实。四十年后,子路在卫国出仕,为卫大夫,时值卫国政乱,父子争权,相互杀戮,子路果然身死于这两个小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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