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与美人

巫小茶

       入夜时分，美人来。在一台看不见火焰的红外线灶上，她精致地烹出几个小菜，摆上桌面。此时，只待一个男人如饕餮般地痴了，吃了，否则，当美人在厨房独自清洁餐具时，她的素手拂过灶台上诸如“厨之宝”那样富有深意的名字时，该有多么孤单……

       猛然想起饕餮，是因为贪食至无法言说的极致时，饕餮的形象就会扑面而来。食者，势如嚎啕之虎，义无反顾；食者，哪怕暴殄天物，在所不惜。什么狼吞虎咽、什么风卷残云，什么秋风扫落叶，在饕餮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温柔得像只小猫。

       饕餮之于美，因其丑矣，故尽显神秘与力量之极，叱咤人间神坛。周商以其纹饰鼎，便有了恐吓民众的力量。于是饕餮纹日益狰狞，越发生动，直到有了质的飞跃。

       极致是一种足以扭转乾坤的大境界，比如大智若愚。所以大丑也就理直气壮地若美了起来，否则，李厚泽先生又如何能称饕餮为“狞厉的美”？借此一美做跳板，饕餮还可以更上一层楼，直到“美呆了”的境界时，还能添上些许可爱、雅致的味道。这些滋味，都是世人加的料，人喜食，就在文化中烹饪饕餮，添油加醋。此中以苏东坡为最，情之所至便在《老饕赋》中如此溢美：“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从此，资深吃货纷纷以老饕自称，以显其雅致有文化。

       当饕餮站在商之国器上傲视人间时，它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商周之后饕餮下神坛，化身成人，在世间作乱，如《史记·五帝本纪》记载：“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从此，饕餮为世人所憎恶，难以翻身。直到它遇见了美食家苏东坡，遇到了“厨之宝”那样浪漫的灶具，替它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举成为美食家的代言。

       无论褒贬，饕餮其实还是那个饕餮，它一直安静得呆在《山海经》里，做它的神兽，凶兽，贪吃，吓人。只是人世总不是先前的那个人世，人们看它的眼，也不是同一双的眼，人们烹饪它的器皿，也不是曾经的器皿，而人们享用它的河山，也不是当时的河山了。

       人痴时，看饕餮也痴，痴到将自己的身体都吃光了，也不自知，最后只剩一个脑袋，飘来荡去，继续找吃。有时，还真的不知是说谁呢，连说的人也不知道——有人无知，有人忘我。

       痴人者深情也。照我看，这世间情深者皆是美人，都是美男。

       家有饕餮是个宝。其实，每一个美人都渴望身后有个老饕般的男人。只要他喜欢饕餮美人，饕餮美食什么的都是顺带。入夜时分，当美人在厨之宝红外线灶上，十分讲究地把火候舞得文武双全，烹出一手与无论比的好菜，此时若无一个男人如饕餮般地痴了吃了，她该有多么孤单……

2015，4，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