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童年的小狗菲菲，它丢了以后，我用给它写信的方式写了一年的日记，锁在我的抽屉里。这是唯一一只让我流了一星期眼泪的狗。我想它会很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和我在一起。——题记

几乎没人知道，我养过一条会说话的狗。现在我勇于承认，原因有三。一是它已不在。二是现在没人会信——

小时候，住在西湖边的一个算命的老先生对我母亲说，这女孩十一二岁会出名，母亲眼睛当时都眯成一条缝了。先生看了她一眼又说，若出名，必有刀光之灾。母亲的大手把我的小手握疼了。她又问先生，有解吗。先生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他在自己盘腿而坐的身体上闭了眼，雕塑一般，只有白发须眉无风自动。母亲带着我赶紧离开。

十一岁那年，我在罗巷里的垃圾堆中捡到一条浑身长着疖子的无毛小狗，一只手那么大，半死不活。我决定做它的爸爸和妈妈，所以它很快就长成一只纯白漂亮的母狮子狗，我叫它菲菲。

有日菲菲以它奇怪的发声器官叫我：“妈妈。”我很兴奋，倒是母亲吓出了病来，所以那以后它也不敢当她的面叫。还有个大中午，吃过饭，同学小娟在我家绕着她弹钢琴的小手指，心不在焉地问我：“这次市小学生歌唱比赛你选好曲目了吗？”我赶紧对她嘘了一声，回头看看我母亲有没在门外。在小娟脚边转悠的菲菲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王二小。”小娟问：“啥？王二小？”我反应过来，轻声道：“对！歌唱二小放牛郎。”她皱了皱眉头说：“你刚才声音怎么那么怪？”我说是菲菲说的。她不信。我说，我感冒。她更是不信。于是我叫菲菲说一遍。她抓狂了。菲菲还在她面前表演了“妈妈”“抱抱”之类的撒娇语言，还能简单地和小娟对话。小娟觉得她正在做梦，一边捏自己的脸蛋，一边啊啊乱叫。母亲听到声音，跑进来瞪了我两眼，我就肯定地对小娟说她是在做梦，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弄得她一时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居然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后来母亲就斥责我，紧张兮兮，不知从哪弄了个符烧了给我喝，还要菲菲喝。我自己喝了，却没给菲菲喝。那段时间里，我不允许它再开口对外人说话了，对小娟也不行，除了汪汪叫。它果然是我听话的好女儿。看到它呜呜地含着泪水时，我只能抱着它。那时我刚好看了本书，书上写的是一只会直立行走会说话的狼在被发现后，遭到贩卖、展览、解剖、做试验的悲惨命运。我紧紧抱着菲菲，躲在被窝里哭得一塌糊涂。

在我声乐比赛得了第一名之后，母亲才知道我正偷偷向音乐老师学声乐，母亲大怒，却阻止不了我继续学习的决心。后来她渐渐对菲菲暴躁了，但对我却没过去那么苛刻。

那次我应邀去外地演出，回来后却发现菲菲不见了。我失魂落魄地在大街小巷到处寻找。母亲最后才对我说，她狠狠打了它，它疯也似的跑了。她又说，它可能死了。母亲哭了，她说：“你现在有名了吧，全因这只会说话的狗，你让我要你还是要它啊！”小娟也是那时才反应过来，菲菲真是只会说话的狗。她追问我的时候，我没说话，我的灵魂正在离开身体。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能相信这件事。目前在省立医院妇产科工作小娟总是要我面对现实：“你看看你，你必须找个工作，让自己麻木起来，别老认为在家就能想出什么正经事来。”

前阵子有本叫《巴别塔之犬》的书向我证实了会说话的狗的存在，原来菲菲并非孤身一狗，只是所有会说话的狗，处境都很恶劣。我以为自己没那么想念它了，因为，我早已不再唱歌了。

我现在又养了一只小鹿狗，奇怪的是，今早我叫小鹿狗起床的时候，它居然闭着眼睛对我说起人话：“五分钟！五分钟不起床，我就是小狗！”

第三个原因就在这里。

2009.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