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行天下

 

说好不见面。说好一颗树
你向上伸展枝叶，我就向下
寻找水源；说好不见面，说好
一枚银币，你当正面，我是反面
你负责展现美丽，沐浴阳光，而我愿默默向隅
忍受无边的黑暗；说好不见面
说好我是昨天，你就当
明天；说好我潜回前生，你就搬迁到来世

 

说好不见面。说好不改变
说好——我们拥有
同一的呼吸、同一的躯体、同一的灵魂

 

2006.8.6

 

从浪行天下的一组“伪情诗”中抽离，它独立于其他几首细腻绵缠，以干净和直接的形态新鲜地跃入我的眼帘。

 

伪而不伪，这是一个词语的正反两面，一个词，在诗中是可包容它的背面，剥离它原本呈现的外衣。这是一种反向还原，或是反向延伸。你不能说它最真实抵达的是哪个方向，因为它们虽背道而驰却往往同时存在，就像人本身就是集矛盾于一身，事物因对立而存在或相互依存。

 

诗也在还原着它所呈现之物的本质。就像爱情，或是一棵树，或是生命中经过的事物。没有细枝末叶，倾诉直达核心，迅速传递着信息。入诗是否漂亮是一首好诗很关键的因素。“说好不见面，说好一颗树/你向上伸展枝叶，我就向下/寻找水源；说好……”这种进入，包含着节奏、语感、分行的恰倒好处，以及诗歌意象内相互拉伸、对立而形成的紧张感和张力，以及包含的可能性。比如“说好”一词，它的语气所传达的，究竟是正在说，还是曾经说过却风云突变，或是一种遥远的渴望？这是一个眼，倾泄地淋漓尽致，却又让你琢磨不定——当它成为独立的作品于读者来说，任何清晰的可能的指向，都应该是忠于读者内心的，都是准确的。

 

在诗中，我们容易被直接的力量所打动。作为一棵树（爱情双方身为一体的象征），他愿意是向下的、向着黑暗的、向着隐蔽的、向着根的、向着承受着所有累和苦的。一切都为了支撑她的美丽与光芒，这是最直观的爱情的象征。但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作为树或爱情，两者是一起的，其实，无论是黑或白，在爱情的现实中必须共同面对共同承担。而“说好——”强调着被推翻的一面，也就是更倾向无法兑现。一心的承担和疼爱，面对现实不过是个美好的易碎的愿望。

 

在诗的最后一段“说好不见面。说好不改变”，看似一下否认了原本可能的外延，把可能压缩回一种指向——我尝试去理解它，不应该是简单意义上的两个人之间的不见面，这种解释过于回归个人的狭隘的情感情绪。而延续广意的，方便解释的意思应该是他们说好的，相互承受的生命中相反的对象——给予对方所有的爱、美、光明与呵护，而自己承受是相反的一面。这也回归到我在上一段所说的，这一切愿望面对现实，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正因为不可能实现，反过来看对方，是否可能是主动迎接，并与“我”一起承担所有的美丽与沉重，这种在诗背后现实的展示更令人动容。分析到这，我自己倒是被真正感动了，无论这诗在诗人创作的原意上是否是狭隘的（我的创作经验告诉我，创作本身往往没有太多的思考，有时不过是源于某一点微小的感动。但微小和个人的情绪做的恰倒好处时，能无限扩展，超越作者的经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读出了它的可能，被挖掘出来的真情。

 

而诗的最后一句，看似是读出一种绝望之味，因为在它的背面就是“同一”的分裂。但如果这样理解，而这与我的分析又是相悖的，整首诗最简单分析像是在说：我们说好在一起，我愿为你承受一切，给你一切，但结果却是分离。但“说好不见面”一句却又暴露了矛盾——这是诗题也是诗歌的中心，不可能说相爱的两个人不想见面吧。所以我以为这样表面的解释不通，定然是另有所指，也就是延续了原来的分析，还是可以说的通的。因为“说好”一词，可以有几个可能，我们取一种最好的可能，就是一种承诺、一种肯定。这最后的一个说好，与以上其他的“说好”的指向完全不同。但正因为读来模糊着一种看似绝望的味道，迷惑了读者的内心，绝望的味道容易打动人嘛！但仔细一瞧，其实压根不是这样，甜蜜的很。

末尾我还是忍不住要批一句，太偷懒了！灵魂这个词能不用最好不用，都被人用俗了，再怎么用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个结尾是让我觉得相当美中不足。

                                                                     2006.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