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聖祖康熙《御批續資治通鑑綱目》所附南宋中興兩朝史實論述輯錄之二
(2022-03-20 10: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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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 癸丑,朝廷拜李顯忠使相,邵宏淵節度使。會邵宏淵與李顯忠不相能,而顯忠又私其帛不以犒士(宋律:將帥對於繳獲物必須經朝廷指揮方可處置,李顯忠未被授權可以此繳獲物犒軍),士皆憤怨。李顯忠申朝廷曰:
今月十四日,於宿州西南殺退蕃酋左右監軍,賊遂至城下,尋招降奚軍,諭以天時人事逆順之意。其偽知州女真輔國統二萬餘眾,堅壁拒抗不降。顯忠等於十六日早,遣馬軍四邊伺連蕃賊接戰,於是分列軍馬東南北一帶,顯忠統率西南北一帶,邵宏淵統率四圍擺佈,女真賊矢石如雨,顯忠等重賞召募先登,士卒用命,遂涉濠水,直抵城下,不施攻城器具,踴躍而上。東北首先登城,搖旗賈眾,與賊短刃相接。續次西北甲軍登城,次複四圍諸軍相應,各於女口夾間交戰,移時賊兵退走下城,諸軍官兵與賊鏖戰,殺戮殆盡,及殺降到女真、契丹、渤海奚軍等三千餘人,拘收到糧斛五萬餘碩。
由是,官軍士卒既已離心無鬥志,而金帥孛撒自南京率步騎十萬來,晨薄城,列大陣。顯忠遂親帥軍遇於城南,戰數十合,孛撒大敗,遂退走。統制李福、統領李保(李福、李保是楊存中奉旨派來淮甸換防的將領,都督府懷疑他們可能使壞,故此為都督府所遣督視官發現而交李顯忠處置)各以所部退避,李顯忠皆斬以徇。
金人乘虛複攻城,李顯忠竭力捍禦,斬首二千餘,積屍與羊馬牆平。城東北角,金兵二十餘人已上百餘步,顯忠取軍士所執斧斫之,金兵始卻。顯忠歎曰:“若使諸軍相與掎角,自城外掩擊,則敵帥可擒矣。”邵宏淵又言:“金添生兵二十萬來,倘不返,恐不測生變。”顯忠知宏淵無固志,勢不可孤立,歎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撓如此!”遂夜遁。志寧取宿州。
翼日,虜益兵至。李顯忠檄邵宏淵並力夾擊,邵宏淵按兵不動,李顯忠獨與所部力戰百餘合,殺金左翼都統及千戶、萬戶,斬首虜五千餘人。俄金增兵複來逼城,李顯忠用克敵弓射卻之。邵宏淵顧眾曰:“當此盛夏,搖扇於清涼猶不堪,況烈日中被甲苦戰乎?”人心遂搖,無鬥志。
至夜,中軍統制周宏鳴鼓大噪,陽謂虜兵至,與邵世雍(邵宏淵子)、劉侁各以所部兵遁;繼而統制左士淵、統領李彥孚亦遁。李顯忠移軍入城,殿司前軍統制張訓通、馬司統制張師顏、池州統制荔澤、建康統制張淵各遁去。
清聖祖康熙《御批續資治通鑑綱目》於此論之曰:
《春秋》荀林父有邲之敗者,蓋由所任之非人耳。故《易》曰:“弟子輿尸,使不當也。”是時李顯忠、邵宏淵各懷疑忌,不相救援,而宏淵以輕佻之才臨之,是弟子輿尸而又不正也。故綱目於此以自潰為文。若曰二將之衆,無有能潰之者,宋自潰之云爾。夫以孝宗鋭志恢復,張浚專意弔伐,而事已沮撓如此,然則殆非天歟。嗣是孝宗頓挫,人諱言兵,而和議之說又滋矣。豈不深可哀哉!
武王曰:“予有臣三千,惟一心。”蓋出師禦敵,未有心之不一而能成功者。今宏淵之貳顯忠若此,尚何望士卒之用命哉?觀夫宏淵顧衆之言,固可以識其敗矣。蓋不待積屍與牛馬墻平而後見也。曰:“然觀分注所載,則此師之潰合罪宏淵,何《綱目》書曰李顯忠、邵宏淵之師潰於符離,若無輕重者哉?”曰:“二將不恊,罪在宏淵,顯忠亦不得辭其責也。彼顯忠敗蕭琦於宿州之日,宏淵欲發倉庫以犒士,是矣。夫何顯忠以虹縣小忿未釋,止以見錢犒士,士皆不悦,此所以致宏淵之不平而潰是師也。學者合而觀之,則《綱目》原情定罪之意可識矣。”
二十三日 甲寅,李顯忠、邵宏淵大軍並丁夫等十三萬眾,一夕大潰,器甲資糧,委棄殆盡。士卒皆奮空拳,掉臂南奔,蹂踐饑困而死者,不可勝計。二將逃竄,莫知所在。李顯忠、邵宏淵二軍遂大潰於符離。
金帥使清臣等躡我官軍,追至符離,我師大潰,赴水死者不可勝計,李顯忠等乘夜棄城而逃。金人乘勝,斬首四千餘級,獲甲三萬。於是我師之軍資殆盡。
先是,李顯忠既以功進開府儀同三司、淮南京畿京東河北招討使;邵宏淵自武安軍承宣使、主管建康府駐劄、禦前諸軍都統制、開國侯特授檢校少保、太尉、寧遠軍節度使,兼淮南京西京東河北路招討副使,並進封開國公。是時,顯忠名出宏淵右。張浚乃移書,令宏淵聽顯忠節制,宏淵不悅。已而複令顯忠、宏淵同節制分統所部,於是悉無體統矣。
時都督張浚在盱眙,顯忠往見張浚,納印待罪。張浚以劉寶權鎮江諸軍都統制,乃渡淮,入泗州,又令子栻攜家屬數十口前來泗州,以與將士死生共之,以安撫將士士民。事平,金人不北歸,張浚遂還揚州,乃上疏自劾。
何俌《中興龜鑑》曰:
壽皇即政之初,即曰張浚入對,遂除江淮宣撫使。上勞之曰:“久聞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而浚見上英武,力陳和議之非,此與高宗詔用李綱同一義。然綱一出而為汪、黃所沮。浚一出而為史浩所沮。惜乎!隆興元年,張浚召赴行在,及時掃蕩,壯哉斯言,下詔親征,不惑群議。命李顯忠趨靈壁,一鼓而偽都督敗;命邵宏淵屯虹縣,再鼓而偽將降。建炎以來十四處戰功,皆未有今日符離之一舉者。蓋向者因其來而後與之戰,今則堂堂之陣、正正之旗往而征之,《傳》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非不得已而後戰也。孝宗謂數十年無此克捷,胡銓謂四十年未有此舉。虜人緣此震懾,知吾君有大有為之志,知廟謨有出不意之奇,知邊鄙有折沖敵愾之將。王十朋又“為陛下用兵為祖宗陵寢暴露而舉,為徽宗、欽宗複讎而舉,為二百年境土而舉,為中原吊伐而舉”,此豈嘗試僥倖者之為哉?
《續資治通鑑》“孝宗元年”清高宗乾隆御批曰:
高宗擇孝宗爲嗣,當時多謂付托得人,皆以藝祖後不克享有天下,人心頗有餘憾。一旦見昌陵之裔復繼大統,不覺溢美任情,至以中興事業推許,孝宗則實過矣。
孝宗雖承懽德壽,嚮學右文,不過蒙偏安之業,端處晏然而己。中原侵地,未能恢復尺寸。而符離之役,任用非人,遂致一敗不振。所謂中興者,安在岳飛退喜之言,葢出于史家過譽,不足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