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结语:卢梭教育思想的魅力
(2010-05-13 19:5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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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教育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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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结语:卢梭教育思想的魅力
有人认为,卢梭只是一个幻想家,他自己为数不多的教学经历已经证明了他不是一个称职的教师。对此,他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忏悔录中,他对此供认不讳。在《爱弥儿》中,他明确地写道:“我深深明了一个教师的责任是十分重大的,同时感到自己的能力是太不够了,所以无论什么人请我担任这个职务,我都是绝不接受的。”[①]但是,他认为,即便如此,自己仍然可以在教育方面有所作为,即“按照其他许多人的样子,不去参与其事,而从事著述”[②] 。因为在他看来,“由于作者总是在自由自在地阐述一些不用他去实施的方法,因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提出许多不能实行的美好方案。”[③]对于有人批评他的教育思想缺乏实践基础地支撑,卢梭也已经意识到了,他说,“毫无疑问,也就是在这里,人们将会攻击我,而且也许就是人们批评得不错的地方。人们将来会认为他们所阅读的不是一种教育论文,而是一个空想家对教育的幻想。”[④]但是,卢梭虽然不是一个优秀的教师,却是广大教师的导师,他是一位真正的教育家。因为,一名优秀的教师对教育产生的影响是很小的,但一位教育家的思想和影响却能传播到全世界,通过影响千千万万的教师来影响教育。
一、卢梭教育思想的历史地位
在西方教育史上,卢梭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教育家,它不仅继承了西方自然教育思想的传统,而且以其对儿童及其天性的强调,开创了自然教育思想的新局面,不仅影响了法国及欧洲各国的教育实践,更是影响了欧洲几代教育家的思想发展,从而成为西方教育史上具有居足轻重地位的、继往开来式的教育家。
卢梭写作《爱弥儿》的一个主要目的是唤醒人们对研究儿童的重视。他希望人们能将教育的重点放在研究儿童上,能够认识到充分了解儿童是开启教育之门的一把钥匙。他说:“即使说我的见解不好,但如果能抛砖引玉,使其他的人产生良好的看法,我的时间也就没有完全白费。”[⑤]在他以后的教育家不断进行儿童教育的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将卢梭的教育思想付诸实践,探索符合儿童身心特点的教育。我们有理由相信,现今教育内容的丰富和教育方法的先进,许多是卢梭的教育远见通过其后的教育思想家和教育实践家的继续发扬,而一步步地化为现实的。卢梭开启了儿童研究的大门,他的歌颂自然天性的教育思想实现了儿童教育观的哥白尼式的革命,推动了近代教育从以教师为中心到以儿童为中心的巨大转向。而以卢梭的‘儿童本位’思想为代表的教育重心转移、教育心理化的趋势,构成了文艺复兴以后西方教育发展的主线之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教育在历史上前进的方向。因此,卢梭是新教育的开拓者,在世界教育史上发挥着巨大的影响。
1.卢梭对前人教育思想的继承与发展
夸美纽斯《大教学论》所阐释的一个主要教学原则就是教育教学应遵循自然规律。夸美纽斯指出:“改良学校的基础应当是万物的秩序。”“秩序是把一切事物交给一切人们的教学艺术的主导原则,这是应当,并且只能以自然的作用为借鉴的。”[2] 夸美纽斯以适应自然、合乎自然秩序来论证自己教育改革主张的合理性,以遵循自然的总原则为基础,详尽地论述了直观性原则、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和自觉性原则、系统性与循序渐进原则,这是自然教育理论科学化、系统化的一大进步。但是,夸美纽斯所谈及的“自然”,更多地是指客观的自然界,它要求我们尊重的,更多地是大自然的运行规律。而真正把关注的重心转向儿童的教育家,就是卢梭,是卢梭完成了西方自然教育由客观向主观的转变。他在继承前人教育思想的基础上,对教育的对象——儿童进行了较深入的研究。他不仅区分了儿童和成人,还具体研究了儿童身心发展的年龄特点、个性差异等,反对把儿童作为成人的附庸,也反对抽象地谈论儿童和教育,而是要求把儿童作为独立、具体的个体来加以尊重和对待,要求教师和父母应该根据儿童的具体特点进行教育,通过儿童自己的主动活动,以培养不受传统束缚而率性发展的“自然人”。
2.卢梭对后世教育的启发与影响
作为一位教育思想家,卢梭的教育思想更多地启发了欧洲近代诸多教育家的智慧,为他们深入思考和论述教育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康德、裴斯泰洛齐、赫尔巴特、福禄贝尔、第斯多惠,这些近代教育史上的著名人物及其思想,无不受到卢梭思想的影响。
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奠基人,康德的思想深受卢梭的影响。康德曾说,卢梭是对他影响最大的思想家之一,使他认识了人生,把他引上了正路。康德在读罢《爱弥儿》后说:“那时我骄傲地设想过知识是人类的光荣,因此我对愚昧无知的人们采取蔑视的态度。正是卢梭打开了我的眼界。这种幻想的优越性消失了:我学会了尊重人。”[⑧]在卢梭思想的启发下,他形成了自己关于人的尊严和价值的基本观点。因此,他将卢梭对于天性的发现比之为牛顿在物理学界对于万有引力的发现,认为它揭示了人的本质和规律。在教育思想方面,康德也非常赞成卢梭的主张,认为“人是唯一需要教育的动物”,教育的根本任务就在于充分发展人的自然禀赋,使人人都成为自身,成为本来的自我,都得到自我完善。
19世纪的瑞士教育家裴斯泰洛齐,深受卢梭和康德思想的影响。他对卢梭教育爱弥尔的方式非常感兴趣,亲自按书中的观点去教育自己的儿子,还努力用它去指导自己的初等教育实践,并以此为契机,通过对卢梭思想的部分修正,进一步发展了卢梭的自然教育思想,在教育史上第一个明确提出 “教育心理化”的主张,开启了十九世纪欧洲教育心理化运动的序幕,使教育学在科学化的历史进程中迈出了重要一步,同时也将卢梭教育适应自然的思想推进到更高更深的层次。
19世纪德国另一位重要的教育家福禄倍尔,同卢梭一样,也主张教育必须遵循自然的法则,遵循儿童的天性。他认为,园丁修剪葡萄藤要依据植物本身的生长习性,否则葡萄藤会由于修剪不当而遭破坏;教育儿童也是同样的道理,必须遵循自然,要顺应儿童的天性特点和成长规律来实施,而不能对儿童横加干涉、任意指挥。所以他说,“一切专断的、指示性的、绝对的和干预性的训练、教育和教学必然地起着毁灭的、阻碍的、破坏的作用。”[⑨]福禄倍尔主张儿童应多接触自然,在自然中进行游戏和活动,主动发现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和规律,形成热爱自然的情感。他希望儿童的成长能像树木在自然界里生长一样,既养成丰富的个性,又保持着整体的和谐。他以自然教育思想为指导,专注于幼儿园的教育实践和理论,形成了一套近代幼儿教育的理论体系,使学前教育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
二、卢梭教育思想对我国教育的启发
1.清末民初卢梭教育思想的传入与影响
作为新文学的有力倡导者,鲁迅和卢梭同样站在反对封建制度的立场上,提出尊重和发展儿童自然天性的教育主张。鲁迅深刻揭露封建旧教育对儿童的摧残,批判封建伦理道德中的父权观念对儿童发展的压制和对社会进步的阻碍,认为旧教育培养出的儿童呆头呆脑、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全然失掉了应有的天真和个性。他在1918年发表的《狂人日记》中发出“救救孩子”的沉痛呼声,呼吁人们把孩子从封建礼教的桎梏中解放出来。鲁迅主张教育应尊重儿童的个性,张扬儿童的精神,培养具有健康体魄、活泼人格和敢做敢为的勇气的一代新人。他认为,“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11]。和卢梭一样,鲁迅也认识到,孩子有自己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反对把儿童当作“成人的预备”或“缩小的成人”。
在肯定卢梭对儿童的尊重的同时,我国学界对卢梭的女子教育思想却出现了比较大的分歧,在一些要求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家看来,卢梭的女子教育思想是他教育思想中的一个败笔,1923年6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爱弥儿》中文译本的序言中这样写到:“…本书的第五编即女子教育,他的主张非但不彻底,而且不承认女子的人格,与前四编的尊重人类相矛盾。”[12]但是,文学家梁实秋则认为,“卢梭论教育,无一是处,唯其论女子教育,的确精当,因为那是根据男女的性质与体格的差别得出的,……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施以什么样的教育。”[13]。在他看来,近代男女平等的观念对当时的女子教育影响很大,使得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子变得越来越像男子,而失去了女子本有的特性,他主张让女子成为完全的女子的教育才是真正的女子教育。这一言论,立即引来了鲁迅的批评,他和郁达夫先后以《卢梭和胃口》与《卢骚传》为题发表文章,与梁实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笔战,并引发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发生的长达八年之久的论坛之争,震撼了整个中国文坛。
2.卢梭教育思想的当代价值
把儿童当作儿童,真正尊重儿童
现代教育,是建立在科学的儿童观的基础上的。这种儿童观,要求我们把儿童看做一个人,看做一个发展中的、充满思想感情的完整的人,这种人不是抽象的名词,而是一个个具体的灵魂。我们不仅要看到儿童作为人与成人相同的一面,更要强调儿童作为儿童的特性,强调儿童之间的性别差异、个性上的差异,这是尊重儿童的基础。而卢梭正是教育史上系统阐述现代儿童观的第一人。
真正地尊重儿童,就要尊重儿童的独立意志和自由。在长期压迫人的封建制度影响下,中国形成的是以成人为本位的传统文化,儿童在社会生活中受到轻视,儿童总是依附于成人,从属于成人。我们的父母把孩子看做是自己的私有物,而不是国家的公民。学校和教师把儿童看做是管束的对象,主张用严格的纪律去约束儿童,不顾儿童身心特点,随意地惩罚、训斥儿童,却没有把儿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缺乏与儿童自由平等的沟通和交流。一直以来,我们对孩子的要求是听话,把听话的儿童看做是成功教育的结果,却忽视了儿童自己的意志和自由,把成人的意志强加给儿童,这样的结果,要么是儿童在成人后依然不能独立,缺乏主见,失去自由活动的能力;要么是在儿童成人后引起激烈的反抗,引发诸多的矛盾。无论哪一种结果,对于我们今天培养具有创新和创造性人才都是极其不利的,对于儿童的幸福生活都是不利的。因为真正的创造和创新所需要的,恰恰是独立自由的思想和意志。因此,真正的教育应该尊重儿童的自由,着力于儿童的解放,真正实现儿童的主体地位。
当然,尊重儿童的自由并不是放纵。自由是与责任联系在一起的。儿童要享有自由,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但是,在卢梭看来,这样一种自由和责任、权利和义务对等的观念,并不应该由成人直接告诉儿童,而是要通过事实去教育孩子自己体会这样一个道理。为此,卢梭提倡自然后果法,主张由大自然而不是人来施加对儿童的影响,当儿童的行为违反了事物的规定时,自然会去惩罚他。这样一来,儿童就会逐渐懂得让自己的行为服从自然的法则。用自然后果去教育儿童,就可以让他们学会有节制的自由。
教师应该注重反思、不断进步
和其他教育家不同的是,卢梭的教育思想,更多地来自他对自己受教育和成长经历的回顾与反思。卢梭在《爱弥尔》中对孩子教育的那种热情让人无不为之动容,这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卢梭为了弥补自己丢弃孩子的罪过,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是已经把爱弥尔作为自己的孩子,幻想着如果孩子在自己身边,自己要如何通过教育,通过父子间的亲密无间的交往,许给孩子一个幸福的人生。这种深沉的爱,应该是对自己孩子的一种补偿和想象。同时,卢梭在《爱弥尔》中所讲的教育,也恰恰是他对自己一生所受教育的总结与反思,他没有接受过太多的正规教育,这让他比较轻视当时系统的知识学习,他认为从生活中、从经验中、从观察中一样可以获得更多实用的知识。他酷爱读书,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在学术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这些成就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增加太多的乐趣,反而让他陷入众叛亲离的孤独境地,因此,他对于哲学家,对于书本,有一种不自觉的抵制,在潜意识中,他要寻求的是幸福,而不是成名或成就,他希望他的孩子或学生通过教育,可以获得这种对自己人生的掌控。他的一生,经常不得不仰人鼻息地生活,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迫切地感受到自由的可贵。所以,他要求爱弥尔掌握一门手艺,这样,在任何时候他都可以依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他关于女性教育的论述,也有他经历的痕迹。在他的一生中,女性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受益于她们的温柔、善良,在青少年流浪时期,是华伦夫人收留了他,给他提供教育,帮他设计人生,成名以后退隐时,是夫人为他提供了住所,因爱弥儿的出版逃亡后,又是孔代亲王夫妇帮助了他,可是,也正是在和这些贵族夫人的交往过程中,正是在女性主持的上流社会沙龙里,他看到了上流社会的腐化堕落,反而是他的妻子勒瓦瑟,虽然是一个女仆,没有太多的文化,却能够把卢梭的生活照顾得很好。因此,卢梭认为,在男女寻求终身伴侣的时候,男性要比女性受更多的教育。因为,他需要的是一个贤妻良母,而不是可以在学术上一较高下的对手。
在提倡教师成为研究者的今天,教育叙事和个人教育生活史的研究已经成为广大一线教师反思自己的教育教学经历、明晰自己的教育理念的一个重要途径,卢梭及其在教育史上所获得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鼓舞我们的教师,树立起教育研究的自信,争当有思想的教育家。
阅读书目
[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
[法]卢梭著,黎星译,《忏悔录》(第一部),第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
[法]卢梭著,范希衡译,《忏悔录》(第二部),第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
[法]卢梭著,李平沤等译:《新爱洛伊丝》,南京:译林出版社,1994年。
[比]雷蒙特鲁松著,李平沤等译:《卢梭传》,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年。
[法]罗曼罗兰编选,王子野译:《卢梭的生平和著作》,北京:三联书店,1993年。
滕大春著:《卢梭教育思想述评》,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年。
李平沤著:《如歌的教育历程》,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Jean Jacques Rosseau: Emile. Everyman Paperback Classics,1993.
[①] [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第28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
[②] [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第29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
[③] [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第29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
[④] [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第3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
[⑤] [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第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
[⑥] [英]伊丽莎白·劳伦斯著,纪晓林译:《现代教育的起源和发展》,第8页,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年。
[⑦] 杨孔炽.论卢梭的儿童观及其现代价值[J],教育研究,1998,(1):75。
[⑧] [法]罗曼罗兰编选,王子野译:《卢梭的生平和著作》,第30页,北京:三联书店,1993年版。
[⑨] [德]福禄培尔著,孙祖复译:《人的教育》,第10页,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
[11] 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编:《鲁迅论教育》,第21页,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86年。
[12] [法]卢梭著,魏肇基译:《爱弥儿》第4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23年。
[13]
梁实秋.卢梭论女子教育[N].晨报副刊,1926-12-15(C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