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回真正的学生——长沙市“讲题比赛”的一次探索之旅
作者:刘宇枫
秋高气爽的 9月,长沙市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讲题比赛”,作为市团体会员单位的我们马上拿到了张老师拟定的20道讲题题库。每年一届的讲题,我都兴致勃勃,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些题都做一遍,增加解题经验的同时也提高数学教学的信心。在小学教学的7年里,几乎每一位校长都对我说过:老师自己都不会解题,就不要跟学生去讲题了。而数学教学和数学研究恰恰很多时候就是从“解决问题”开始的。
打开文件,开始自己的解题之旅,10分钟过去了,1小时过去了,怎么回事,第一题“皮克定理的证明”依然没有完整地做出来;好吧,换一道,第二题排列组合总没问题吧,排了一小时、两小时………怎么算出3个不同的答案;这个时候,我真的慌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够教数学了,还好一直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再困难也坚决不要去百度问题的答案。好几天,我试图放下这些“题”,吃饭、工作、睡觉,可那些思路,那些思考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怎么回事?我又调整了心态重新投入到了解题的“艰苦奋战”当中,还是从第一题开始,把草稿过程,思路结构有序的安排,逐步地推进。果然,“奇迹”出现了,第一题、第二题……,然后是反复地验证、校队答案。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学校安排的任务——代表单位参加这次长沙市的讲题比赛,我认为“讲题”和“做题”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它要求研究者有更深入的研究,有对该题更宽泛的理解,更应该有对该题收获的完整总结。其实我只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态,不要抽到最后一题就好,因为第二十题,我仅仅知道了如何去做,但不能归纳成一种通法通则,更加没法拿到台面上去演讲了。(殊不知,第20题的归纳才是最有精华的地方)
抽签的结果出来了,我讲的题是第六题——取棋游戏,我很快把自己凌乱的推理草稿整理了出来,回头一看,天啊,要把这种东西拿上去讲,有几个人能听懂呢?
接下来便开始了两个月的讲题筹备:
其实此类题型,很早就在耶鲁大学的数学课堂上流行起来了,来自于博弈数学——桌面上摆放了一些棋子,按规则,你拿几颗,我拿几颗,谁先拿完谁就赢。而第六题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道设计而已。
我把这次探索之旅分为4个部分来和大家分享。
一、似学生般“审题”
第六题是这样的:“有两堆棋子,黑子8颗、白子15颗。若取一种颜色可取任意颗,若取两种颜色,则两种颜色的数量要相同,两人轮流取,取到最后一颗为胜,请研究获胜策略。”
可能是过多的受到就“旧知”的干扰,我很快联想到了一道类似的策略题:“两个桶子,各有一些球,可以在任意一个桶子里面拿任意颗,谁拿光两个桶子,谁就获胜。”这道题的获胜方法是,先将两个桶子的数量拿成一样多,然后不断的维持两个桶子数量一样,直到获胜。可是本题,如果拿成一样多,就肯定输了。这其实反应了老师也和学生一样,养成了一种思考的“坏习惯”——回忆之前是否有类似的题型或思路,这很大的破坏了人的本能创造和探索。
由此可见,张老师编的题用心良苦,就是希望能够把我们逼回“小学生”的状态,体验做难题的心理状态。
回到原点,我重新来分析两条取棋规则:一、若取一种颜色,则可取任意颗;(图示规则一)举例来说,如果只拿黑子,可以拿1到8颗,若只拿白子,可拿1-15颗。
规则二:若取两种颜色,则两种颜色必须数量相同。也来举个例吧,两种颜色都拿,黑拿了8颗,白也必须拿8颗。总言之,拿两堆,数量就要相同。
其实规则二给了我一个“先手必胜”的局面——如果两堆棋子的数量相同,我就可以一次拿完,但是就这条简单的策略还不够确保获胜。
二、原始的“逆推探索”
根据解决所有问题的通法——化繁为简,这才开始了真正的探索,我把棋子的数量先尽量的减少,来寻找规律:
(一)1~3颗棋子的探索:
我先分析3颗棋子,3颗棋子只会出现两种情况(2,1)或是(1,2),可以看成一种情况。
当出现2,1时,先取者无法拿走这3颗棋子,如果我拿1颗白子,对方就各取1颗拿完;若我拿2颗白子,对方就取1颗黑;或者我取黑子,对方拿完2白子, 由此可见,(1,2)的组合是一组“先手必败”的局面。马上我便得到了第一条进攻策略:如果能把对方逼到(1,2)的局面,就能获胜。
有了良好的开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顿时信心百倍,其实此时的心情和孩子是相同的,很多孩子为什么一见到难题就退缩,主要还是他没有一个促成他信心的出发点,孩子毕竟不同于我们老师,需要我们及时的鼓励、帮助、引导,来让他们“尝到一些甜头”。
可是(8,15)到(1,2)期间变化太大?还有哪些“先手情况”可以把对方逼成(1,2)呢?我开始继续推理。
这里体现了“整体”的数学思想,它要求解题者“整合利用”两条游戏规则。而在实际探索的过程中,我不是忽略了第一条规则,就是忘记了第二条规则,这给逆推制造了大量的麻烦,由此可见,“联想”、“整合”的能力也是解题过程中非常重要的。在实际的小学教学中,我也经常发现一部分学生,算了这一块,又丢了那一块,读完了整道题,却又不能形成一条完整的思路。所以反思平时的教学中,我们也要非常注重这种“联想”能力在学生中的培养。
继续来看,根据规则一,一旦对方将其中一堆拿到1,我就把另一堆拿到2,相反,对方如果拿成2,我就凑成1。
再根据规则二,如果出现相差1颗的情况时,我就一步拿到(1,2)的组合。举例来说,如果对方拿成了(8,7),我就各取6颗拿到(1,2)。利用差不变的原理,我们知道任何“相差一颗”的情况都可以一次拿成1、2的组合。
因此,相差1颗,或者其中一堆含有1或者2的局面,可以称之为“先手必赢”的局面。
(二)继续逆推上升,提高数据
找到了(1,2)这个突破口之后,我开始将自己的猜想升级:是否还有更多逼输对方的局面呢?(现在回想起来,这和学生的状态是一样的,有了第一步,就开始渴望得到更多的线索,接下来该干嘛呢?当然就是马上动手往下寻找更多的“信息”。突然一位学生走了进来:“老师,我的作业订正好了,您改一下。”我火冒三丈,马上训斥学生:“现在别来,先出去,老师正在想题。”学生无语的离开了。几分钟后,我才意识到这个事件其实就是自己在课堂上的真实写照:我们经常在课堂上给学生设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各种各样的探索机会,可是一旦学生好像进入了我们设计的这个状态之后,我们便开始一步步地“掠夺”孩子们的自我探索,自我上升机会。例如:老师告诉你们,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或者其实这个内容数学上叫………。老师过早的总结,过早的结论,彻底阻断了孩子们尝到一点点甜头后的求知欲。)
(1,2)之后,我开始了漫长的推理, 反复的博弈,也就是“逆推”,但是逆推的过程中,无形中包含了大量的心算,期间屡有出错的情况。我这才体会到,原来此时的我已经和学生无异,凌乱的草稿,凌乱的思绪,真空的自我博弈……
都说好的方法是在困难和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在博弈次数不断增加的同时,我想到了“统计”的思想来代替心算,以减少错误,提高效率,果然好用又快速。
尤其是有序列表和分类列表的统计方式。
我们继续来看,(2,3,2,4)因为出现了2,可以抢成(2,1),(3,4)相差1颗,也可以抢到(1,2);而(3,3)、(4,4)可以直接全拿,都属于“先手必胜”的局面。可是(3,5)的局面既不能一次取完,也没办法抢到(1,2)的必败局面留给对方。想必(3,5)也是一个先手必败的局面吧。
(三)用“自己的办法”推理(3,5)局面
我把3、5的情况进行了第一次列表逆推。三种分类(课件演示三种分类列表以及取棋过程)分类一.对方只取黑子,利用有序的思想,对方先取1个黑子剩(2,5),我可以抢到2,1的组合,对方取2个黑子(剩1,5),我可以抢到1,2的组合,对方拿3个黑子(只剩白子),我全拿。
分类二,还是利用有序,对方拿1个白子,2个白子,3个白子……;
分类三,黑白各1个,黑白各2个,黑白各拿3颗……
我们可以从表中看到无论对方如何取球,我都可以抢到1,2的先手必败局面给对方或者全部拿完。最后综合三个分表,得到(3、5)的完全验证。
于是第二条进攻策略得出:把对方逼到(3,5)的必败局面时(课件:3,5),也能获胜。根据对(1,2)相同的研究方法——整合利用两条规则:任何相差2颗的情况,我都可以一步抢到3,5的组合(课件出示两个要点),或者只要有一堆出现3颗或5颗,我就匹配成3、5。
(四)沿用原创方法继续探索更多取胜的“要点”
在慢慢上升推理的过程中,我和自己的学生一样,不断地去反思之前找到的数对,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于是产生了一个重要的猜想:既然抢到相差1、相差2的数对都可以逼输对方,那么下一组“先手必败局面”会是相差3颗吗?既然1、2、3、5都已用过,下一个组合会是4,7吗?
这个重要的猜想成了解决这道题的致命要素(我能想到学生在课堂上同样有很多猜想,可是我又给了他们多少机会去发表自己的意见呢?)还是利用分类
有序的列表,我很快把抢到(4,7)之后的所有情况进行了列表验证,结论很快得出:这个猜想是正确的,无论对方怎样取,我都可以后发制人,抢到前面已经验证过的(1,2)、(3,5)或者全部取完。因此,(4,7)也是一个先手必败的局面。
根据以上相同的推理思路和验证方法,我又找到了(6,10)、(8,13)这两个相差4、相差5的数对。以下便是把对方逼到这些局面之后的列表验证。
(五)总结本题的取胜策略:
根据这些的“先手必败局面”的出现,我已经可以确定本题的取球策略:就是先将8-15中的白子取走2颗,把对方逼到(8,13)的局面,之后利用差1、差2、差3、差4的关系,将剩下的球不断地抢到(1,2)(3,5)(4,7)(6,10)这样的关键数对来保证取胜。
三、不能停止的深思本体——延伸拓展
(一)对数据规律的渴望
有了“数对”这个东西,这道题的取胜就容易了。可是一个新的问题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黑100颗,白180颗怎么办?找数对困难,要完全记住每一个局面更难。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长时间,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带着这样的疑问上台去讲题”,我不断地计算、列表、推理、画图、归纳……每天一有时间就拆解这些数对,试图找到一种更便捷的推理方法。
(1,2)(3,5)(8,13)(21,34)
(4,7)(6,10)(16,26)……
(9,15)(11,18)…… 是等差数列吗?不是,是等比数列吗?也不是,是斐波那契数列吗?像是,又不完全是。
当我把这些数对画在直角坐标系上时,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先划去(1,1)、(2,2)(3,3)这类数量相同的先取必胜的局面。先出来的便是(1,2)和(2,1),再划去含有1或2的数对,相差1颗的数对。最先出来的便是(3,5)和(5,3),以此类推,只需继续划,便可迅速找到后面的所有数对。
利用一些古典资料的学习和博弈学中的一些英文资料,我找到了本题的背景:该游戏最早于1907年由荷兰数学家威佐夫(Wythoff)提出,并多次成为耶鲁大学数学系开学第一课的研究游戏,但其实它起源于中国,由丝绸之路传到欧洲,当时记载为“二人筷子游戏”——chopsticks game,这些数对又称“W数对”,他们和黄金分割有着密切的关系,可利用反证法、辅助定理归纳出一种利用黄金分割数的简易算法:较小数=[差值×1.618](这里的[a]表示取不大于a的最大整数)。所以任给2堆棋子时,可以利用简易算法,先判断当前两堆棋子数是否已为“必败局面”来决定先取还是后取。最后我还根据数据转化发现了此题的一种二进制解法,有趣又妙不可言。
四、与生共勉——永不停止的反思。
一、在教学中可以多引导学生利用列表的方法解决问题。
这种原始的统计方式能够给孩子们提供一个强有力的探索工具。例如鸡兔同笼、排列组合,都非常适用。今年鸡兔同笼已经从六年级转移到四年级,其实能够体会到教材编写者的意图,希望增强学生更多的自我探索意识,而不是过多的依赖方程或固定模式解题。我让孩子们用一节课来列表推理鸡兔问题,培养学生有序,规划,简洁地分析问题,推理问题,归纳问题。没想到这样的办法很快转化成了优势,第二节课很多孩子已经根据自己的原始表格找到了假设的这种思路,而对于某些怪鸡怪兔,已知兔腿与鸡腿数差的特殊情况,学生也能兴致盎然地主动推理,主动归纳。
二、不要抹杀孩子的“探索本能”。
通过这次讲题的准备过程,我时刻会在课堂上反思,这一个个环节,我有没有阻止了学生的探索。我让原生态的孩子们研究课本中的“巴什博弈”——也就是四年级数学广角中的报数游戏,我引导他们从数目较小的情况下开始探索。首先是激烈的博弈场面,在博弈的过程中,孩子们都在努力的逆推,模拟对方。还有在半小时内完成的原始推理表,孩子们自己得出的结论也让我叹为观止。
三、博弈学中的一些传统数学文化可以在学生中以游戏的形式开展。
“威佐夫博弈”与数学广角中的巴什博弈以及尼姆博弈统称为博弈论中的三大基础,这种角色模拟的体验,能够让孩子们学会多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在当前我们的数学教学体系中,角色互换,角色模拟思考的训练还是一块空白,没有教材,没有方式,而在实际生活中,我们确实需要这种“变换”“预设”的思维方式。数学教学就是“思维体操”,一切有利于学生开发思维方式,增加思维体验的活动都是有价值的。
而博弈思想本来就在军事、经济以及进化生物学等领域中被广泛应用。
这次美妙的解题之旅,彻底把我拉回到了“学生”的年代,和学生一起做题,和学生一起进步,和学生一起探讨,和学生一起感受数学之美。感谢张老师用心良苦的编写每一道“经典”,作为一线数学教师的我们只希望在自己的小学数学教学之路上,始终留有一份净土,又总想去感受它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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