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这么多花，我发现菊花很难拍。因为大部分菊花都以独立菊来栽培，所以一盆一株花现象明显，这使得本就硕大的花朵只获得了独立的美，而失去了万花丛中凸显的卓而不群。更打击到我的是，当我赶到植物园的菊花展时，大部分菊花已经失去了最美好的容颜。

我对菊花也算不上十分喜爱，但这并不能阻止它深受各朝各代人民的喜爱。从“春兰夏荷秋菊冬梅”中的秋季代表花，到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再到中国十大名花之一，再到十二月令之九月令牌花，菊花几乎出现在了每一次评选的上榜名单中。在新中国的邮票发行顺序上，菊花甚至先于牡丹在1960年以18枚大全套之势华丽无比地登上国家名片，无论在阵势还是雍容上，至今的花卉邮票仍难以媲美。

菊有种特殊的香味，不以悦鼻为目的，却似乎只为让你记住它盛放或衰败的姿态。尽管各朝各代咏菊的诗句无以计数，但北宋梅尧臣的《残菊》为我最爱。“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这位梅姓诗人的一生就热爱植物与大自然，所以他才能用如此妥贴的几笔将残菊之色之香之态描绘得真真切切、淋漓尽致，且完全没有俗套里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相比之下，我曾经无比喜爱的李清照的《醉花阴》里的菊花就表现得悲怆冷洌。“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特别是那句“有暗香盈袖”，成为我整个中学时期文学青年梦里模仿与学习的典范。

尽管阳光很好，但当秋风偶尔袭过毫无准备的我时，一种由骨子里激起的寒冷一下子让我明白了露凝霜重的萧瑟，菊花可能是此时唯一明媚至我心底的温暖。端详着这些被霜露打过的明日黄花，我也明晓了所有热爱菊花的人才能体味到的共通点——虽残犹香。我又油然而起南宋女诗人朱淑贞咏菊的一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样的自喻正是处于弱势又无助的她令自己内心坚强的寄托。这比起隐者陶渊明的“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更多了一份令人钦佩的积极内涵。 

这样，我才真正由衷地释怀了。残菊拥有的品质已远非普通花花草草的形色美貌所能相提并论，它赋予的坚强性格正是芸芸众生被平凡生活消磨在心底的那一份对未来的坚持与对理想的执着。突然间，在一个衰草寒烟的深秋里，残菊在我的眼底变得绚烂耀眼，我忆起年少时的梦想并泛起几许暖意。

图28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