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尘世到底有多少天的生命

——儿童节前后各有一段生命的短途旅程

 

 

哪天出世的  几乎就忘记了

总之时间很短  一根夏天手里

融化中的冰棒的长度

始终衰老中的父亲大关节的手里

一根燃烧着的香烟的长度

母亲瞪着眼角的鱼尾纹 

越梳越少的白发的长度

姐姐嘴唇含铅  发黑以后

早已遗弃不用的口红的长度——

 

六月一日以前  见证那么多校园里的儿童劫

我还不知道疼痛  不知道劫杀为何物

只是学着大人的样子  点蜡烛

沉默寡言的许愿 

愿望变成一张一直在发黄路上的照片

 

六月一日当天  我会买一本速写本

徒手描绘未来  很想画得美好一些

缺钱  颜料有限  几根线条

就像生日当天的长寿面 

虽然美好  几口就下肚了  而且不饱

又加两个蛋  一个像太阳  一个像月亮

我只是一颗小星星  却将两个蛋都吃了

连肚皮都有光泽

 

 

六月二日  波浪突然滴水

鼻子下血  吃得太热  需要一点金银花

泡水喝  我自小怕打针 现在也还怕

但是不得不去看医生  动画片是不能看了

花园宝宝  再见 托马斯小火车  再见

能够坚持在打针的时候不哭

我就算长大了  父母都安慰

男子汉不哭  我使劲咬着口中的安慰奶嘴

不哭  为长大坚持  得色满脸

但是这咬牙的不哭  被注射室的玻璃泄露

我看到玻璃深处一个孩子的脸上

恐龙的惊恐和鳄鱼的阵痛

鱼眼角整个大海一样的泪水

泪水被当作打漏的针水

原谅我  依古·比古  唔西·迪西

 

六月三日  我决定举行成人仪式

制作一杆小旗子  挥舞起来

倒一杯40度以上的烧酒  喝起来

找一个清纯的姑娘  爱起来

看到哪里不正义  反抗起来

父母如果干涉  逆反起来

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起来

我都过了儿童节了  我长大了

我可以修身齐家了

我可以治国平天下了

我都可以像爸爸的姿势抽烟了

我吐的烟圈可以让圆规惭愧了

我的世界可以稍微超越一点橡皮泥的能耐了

我的心可以跳动得像一个正在服役的皮球

你可不能一脚  将我踢得太远

 

 

 

六月四日  一切突然安静

小旗子掉在地上  我再也不能翻动魔方

将凌乱的地毯上的玩具车复原

再也不能将广场上的记忆复原

小狗是找不回来了

我听见响声  在花园宝宝的碟机里

换了一张大碟  一部红色的战争片

大人看的  我也得看  因为没有别的可看

因为我也是大人了  我都过了儿童节了

当然得微闭眼睛  在手指的缝隙

偷偷看世界——

枪声大作  炮声隆隆

震耳欲聋

 

这一天  我的耳朵聋了

我的眼睛瞎了  我的天空黑了

还好  我是吃过太阳和月亮的孩子

光在我的腹内

 

六月五日  清明节早过了

那时候我太小  或许还没有出世

从来未参加过上坟  那就六月五日补上吧

祭日之后  就是深度记忆

有一片土地本来丰硕

再也不用耕耘

有一种生命只要几天  就已经过完一生

直达永远

 

                 2010年6月1日星期二  儿童节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