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里说“累”

董桄福

       这是一个崇尚潇洒的时代，很多人都竞相施展自己身上或多或少的“Q气”潇洒得不行。意气风发时自然是“潇洒走一回”，即便心短气窄前路灰暗了也能 “何不游戏人间，管他恩恩怨怨”。我自认为不是也成不了这类“准世外高人”，于是乎就没半点“潇洒”，反觉得生活实在疲累不堪。生为男人，真累。不知你累不累？我是累的，而且也常听见旁人这么说。大人、小人、男人、女人、富人、穷人、似乎不独对潇洒情有独钟，他们口上虽未必声张，却仍见其给“累”留了一道门缝。一三五潇洒之外，仍见他们用二四六去幽会这个“累”字而且实在有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说我吧！潇洒没有，清高多半是假的，微笑也得出点水份，只有累似乎出于心灵发自肺腑，可谓货真价实。早晨起床穿衣套裤洗梳吹理，上厕所，拖地板，吃早点，挤公共车，守办公室……哪样能不亲自来，怎会不累？好不容易下班了，又得跑菜市场，争三分钱，买一腔火，然后锅碗瓢盆，煤烟油腻……偶尔也想不食这份烟火，做个“桃源”雅人，可惜一腔热血冷在早晚，又怎能不累；散步足累，骂人口累，听牢骚耳累，看电影、电视眼累，想问题脑累……活活苦累一天之后以为可身托空床，高枕无忧了，无奈又遭梦扰：恶梦自然累坏睡眠，美梦也使人牵肠挂肝。这一来又累，还未小有酣眠，天又破晓，第二轮累又开始循环，这一生实在是累而又累了。当然，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工作累就不干工作，但一想，不干恐怕更累，无聊无奈的累。

 生为男人，被赋予的责任太多，自从出娘胎亮小雀那天起就被注定要走大路、吃大苦、干大事、赚大钱，而且跌倒了委屈了连“泪”——累——都不能轻弹。而所有这些与男人有关的“大”又都与累有关，想想也真亏得厉害。不恋爱时想女子累得要死，恋爱后伺候小公主累得要命；不结婚时想家庭累得周身出汗，有了小少爷前后周旋累得屁股冒烟；赋闲在家缺吃少穿累得够受，出门赚钱人多手杂累得不行……想想，不做男人也罢了，受这么多鸟气，只可惜一看女子更是胆战心惊：做姑娘时，费心刻意，梳妆打扮，只当心遇不上白马王子、玉面书生，整天相思累；结婚后又发现进口的饮料老没味，男人打呼噜，发脾气，睡懒觉，不洗澡，要么就踢球、赛马、泡吧……虽心有不满也还得忍受着，看来也累；冷枕头还没睡热，又有油盐柴米事端登堂入室，全然挤走了想象中的画意诗情，于是乎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累得不行。加之小女子天生老醋怪味，今天当心丈夫“天涯何处无芳草”而移情别恋累，明天怕管不住自己终至红杏出墙累。勉强累到一男半女被创造出来，新生命一哭一闹一叫，更是被推进了尿布、奶瓶、摇篮、推车的世界，累得气喘嘘嘘，蓬头垢面。这还不算，孩子上学、工作、找朋友、结婚等等诸事又迫在眉眼；气没松一口已见华发满头，入土为安之期不远……

 我太累，不知你累不累？看穷人起早贪黑仍是三餐难饱，一宿难眠，实在累得不成体统；再看富人，昨天为挣钱吃苦受累，今天为守钱吃苦受累，明天为花钱吃苦受累，实在也难得一刻轻松。小孩子看起来自由自在潇洒自如无苦无累，却也未必。太小时无德无能，吃喝拉撒，一应不能料理，有何轻松可言，稍长则七斤半的大书包一背，风来雨往，怎能不累……看来做人都累，人生本是累。

那么来世不为这自诩的“精灵”、“灵长”了，变鱼畅游江河湖海，变鸟翱翔广袤昊天……但以今世为人的眼光一看，鱼遭人食，鸟受枪打，别说其他自由，专是逃命求生一事恐怕就累得半死而没任何逍遥情致了。

看来，这累之一字实在是众生的本质了，孩子累、大人累、男人累、女人累、赋闲累、匆忙累、恋爱结婚累、不恋爱结婚更累，有所事事很累，无所事事太累……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活着就累，做人累，不做人不会不累，连说累写累都累。要是还生为男人，恐怕就有更多难说难写的累。

有时就累到不想说也不想写了，累到把累都给忘了。不知这能否算一种彻悟，忽然间就感到累也会累出一些灿烂来，比如经过苦恋的累后有了一个温馨家庭，比如经过起早贪黑的抚育之后有了一个争气儿子，比如我在这儿枯座独累之后有了这篇绝妙文章……这样一想，累虽累似乎也从累中味到了人生的一点充实味儿。

如此看来，累也是一种心境，一种状态，一种认识；既如此，如果我换换角度看累，也许一切会有些不同。比如那阳光刺眼得厉害，但我如果只看它照耀下的大地，居然发现那是多么的辉煌、灿烂、华美！这时候真的忍不住“泪珠儿”滚滚，以另一种心情去欣赏满世界的“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