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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觉得,现在端着酒杯坐在我旁边的何夕虽然和热情沾不着边,比起白天时候的言谈,要容易接近得多。
“你居然能自由出入莘景苑,我以为只有我才有这种特权。”我开玩笑地说着,不过也真是有些奇怪才这样说的。
“范氏病毒不可能穿透防护服,这点早已被证实,所以安全上是没有问题的。而程序上,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上中国政府是有求于海勒国际的,所以不会特意为难。”
“哦,有求于你们,这怎么说?”
“这件事中国还没通报给世界卫生组织知道,照例世界卫生组织是不赞成隐瞒行为的,传出去会给中国政府的声誉带来损害。我们海勒国际和世界卫生组织有广泛的联系,现在中国政府既希望我们能提供援助,又希望我们暂时保守秘密。现在我们达成的协定是,一旦发现范氏症不受控制并向外(本小说萌芽网首载,将于今年四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转贴者勿删)扩散,中国政府必须立刻公开消息并疏散周边人群。”
只稍稍想象了一下那时上海的情形,就让我不寒而傈了。
“不来一杯吗?”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动。
“好吧,只能一点点,如果你不想看见我醉卧街头的话。”这是实话,我一般是不喝酒的。
“我可不会管你。”何夕笑起来。
她的笑容眩目的让人无法正视。我侧过脸,示意酒保拿一个酒杯来。
“你真是来度假的吗?”
“你说呢?”她反问。
“我不太明白。”我老实地说。
她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虽然实际上我还没有亲眼看到病人死去时的模样,但就今天所见的情景,让我很难想象会有人把去那里当成度假。就连我都有一种想二十四小时呆在那里做些什么的冲动。”大概童童给我的印象太深,说到后来,隐隐含着指责何夕的意思。话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何夕低头看着杯里的酒,慢慢地转动着酒杯。
“我有自己的理由。”她说。
有那么一刻我好像看见她蓝色的眼中闪过一抹忧伤,不,是很浓很浓的哀愁。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她又开始喝酒,一大口,完全不顾及优雅的形象,然后被呛住,低下头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向酒保要来一叠面巾纸递给她,她接过来捂住口,等慢慢平复,又抽出另一张在眼睛上按了两下。
“谢谢。”她抬起头说。
我注视她的眼睛,却无法发现什么。
主唱沙哑的嗓子又响了起来,这首曲名我总算能记起来,是《月亮河》。
“看来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谈那样严肃的话题,不管怎样,现在是放松的时间。”我微笑着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我催眠。
“没关系,你陪了那个小女孩一整天吧。”
“是的。”我收敛了笑容:“她叫童童,只有六岁。”
“不幸的孩子,但她在最后的时间里遇上你,却又是幸运的。我替她谢谢你。”何夕举起酒杯:“你还一口没喝过呢。”
我轻轻和她碰杯,抿了一口。我不太喜欢轩尼诗的味道,相比起来,我更乐意喝王朝干红。
“早上你是想采访我吧。”她说。
“你的感觉可真敏锐。”我送上一句赞美,是真心的。
“好啦,那我就特意拨出休息的时间,接受你的采访。”
“真的?”我的眼睛一亮,伦勃朗(本小说萌芽网首载,将于今年四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转贴者勿删)说何夕是搞病毒研究的,我还真是有些问题想问她呢。
“不过,一个问题一口酒。”她露出捉狭的神情:“一大口哦,可不是像刚才那样沾一沾。”
我二话不说,当即就吞了一大口冰凉的“咳嗽药水”,这东西真不合中国人口味。
何夕盯着我的酒杯瞧。
“明显降低,三分之一。怎么,过关没?”
“问吧。”她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
为了我可怜的酒量着想,我不得不好好琢磨问题。
“你先介绍一下引发范氏症的病毒吧。”我说。
“你这个耍赖的家伙,这可是个综合性的问题。不过呢,”何夕眼波流转,笑着说:“太专业的你也不明白,写新闻嘛,让大家能看懂是关键,我就给你大概说一说。”
“这种病毒在最开始总是能穿过人体免疫系统的空隙。你知道,只有对破坏性的病毒免疫系统才会行动起来,如果这种病毒对人体是有益的,那么免疫系统并不会有什么动作。事实上有许多生活在人体内的细菌帮了人的大忙,没有它们人根本就活不下来。比如说。”
何夕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我的嘴:“这里面就有一大群各种各样的,还有这里,”她的手指往下移:“肠胃系统里是著名的另一群。”
“别总是指着我,你也一样。”我抱怨。
“是的,它们无所不在。”何夕笑了。
“这和引发范氏症的病毒有什么关系,那种病毒叫什么名字?”
看见何夕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懊恼地喝了一口酒。我明明可以安静地等她说下去的。
“这种病毒就叫范氏病毒。很后悔问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吧,我再附送一些,你不知道它们的名字里为什么都有一个‘范氏’吧,你知道我所属的医疗机构叫什么名称吗?”
“海勒国际。”
“我的养父就叫范海勒。”
我张大了嘴。
“你是说……”
“是的,他创办了海勒国际,而范氏症和范氏病毒也是他发现的,所以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这是惯例。对范氏症这种罕见的疾病,海勒国际是最权威的医疗机构。”
“范海勒,这个名字,有点像中国人,又有点欧洲人的味道。”
“他是中国人,确切地说,是上海人。哦,他现在是德国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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