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必须在正义与和平之间选择，我选择正义。”这是电影《狮入羊口》中的一句经典台词，为美国第二十六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所言。在美国参议员的办公室，特别是共和党参议员的办公室，墙上多会挂着这幅字。我曾经非常赞同这个观念，觉得如果不以正义的价值观博弈非正义的价值观，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真正的和平。

但，这两天，碰及的一些人事，让我的观念发生转变。我发现，一件事情，往往错综交杂数层界域，每个界域都有其正义一端，而每个界域的正义一端又往往与另一界域的正义一头矛盾相向、势不两立，因而，常常当你选择行使某一界域的正义时，恰恰对另一界域的正义行使了不正义。

比如，当你对一个离异的父亲说道讲法，告诉他应当考虑孩子前程，应当尽力为孩子争取好的教育，而不要以个人私益为重时，他却撒谎推诿，拿孩子的前途做赌注，宁肯将孩子的学途置于不妥，也要以此作为要挟，向离异的前妻索要她根本付不出的学费。而这一切情况发生的前提是：离异父亲已经要走了为“抚养孩子”而能占有的一切财物，离异母亲不但被其扫地出门，还要为其偿还之前的债务。而你，若于此时继续行使正义，坚持与那位皮袍下尽藏私小的离异父亲进行争斗，或许，孩子的美好前途就会夭折，会导致孩子成长道路上的不幸。于是，你发现，这样做，也就等于对孩子的美好前程行使了不正义。

于是，站在以孩子良好教育为大正义一边的离异母亲，只好向站在以争取个人私益为小正义一边的离异父亲妥协，恳求亲友拿出学费，帮助无辜的孩子走入美好前程。继而，离异母亲再次独自承当那雪上加霜的债务。

这是我一位女友所亲历的不幸事实。得知她因为前夫不忠，恰好撞见其在家中与第三者私通而悲伤离婚时，我的心情是很沉痛的。人真不可貌相。人们说，男人有钱才会花心，但事实是，没什么钱没什么能力的男人照样花心，而且，采取的地点与方式更为极端。

女友很无奈，当初为照料孩子与家庭，放弃工作12年，如今，既无工作，亦无收入，为了孩子的将来，只得于离婚协议中认同将孩子交给男方抚养，而为了这份法律意义上的“抚养”，为了减轻前夫所提出的“抚养”重任，她不得不认同将房子、所有财产全部归予男方，并不得不答应由她承担偿还他们曾经的共同债务的责任。

终于，女友抱着前夫会好好抚养孩子、为孩子提供良好教育的殷切愿望，孑然一身，负债累累，拿着一张前夫开具的予她一定生活费的“空头支票”，净身出门，成为一位身无长物的离异母亲。至今，她仍然负债，也没有拿到前夫所承诺予她的一分钱生活费。

只是，女友绝然没有想到，一个父亲，一个有正当工作与收入的男人，会无视自己曾经的不伦德行，会无视要去抚养权并而霸占的全部财产，而向一个孤弱无力、负债累累、无甚收入的女人再次伸出血淋淋的手。

我是十分震惊与憾叹的。我觉得这样的行径，不像一个男人所为，更不像一个拥有善心、知晓责任、敢做承当的男人之作为。只能讲，这位离异的父亲，是定不能成为君子的，因为他谋的只是食，而全不是道。且，作为人，一个男人，他全不懂得何为忠信，何为承当，何为仁义，何又为廉耻。

我想，帮助女友、帮助孩子、帮助那个谋食不谋道的男人掏出学费的人，虽不一定计较钱物，却一定会为女友遭受这样的不幸而痛心，为一位不懂得忠信、承当、仁义与廉耻的男人感到羞愧。我亦认同：我们可以选择向与文明煞有界距的野蛮行使正义，但我们不能对一个无辜孩子的美好前程行使不正义。在正义与正义发生矛盾，存在小与大、近与远、局部与整体、个人与集体等分野时，我们应当选择更能顾全大局的正义。

这样一宗事件，让我的观念有了清晰转变，开始确信，原来一件事物里，同时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它们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就往往意味着不正义。一如选择正义，往往就意味着不能和平，而选择和平，亦往往只能漠视不正义。

因而，我们最好能于正义与和平之间，比对出它们各自于大局、长远、整体或共益上的利弊，横纵思量，综合权衡，以作出利于大局、长远、整体或共益的选择。

是曰，正义与和平之间，令人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