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夜里梦见了母亲。梦境中，她站于一条空空石阶，手执笤帚，正慢慢清扫飘落地面的梧桐败叶。她的动作优雅而迟缓，神情温娴而安详，宁静的秋在她宽松的裙摆边泻出一片淡泊悠远。远处西空，一尾暗黛。

我问母亲：“既然扫了要落，落了又何必再扫？”

母亲却答：“既然落了要扫，扫了又怎会不落？”。

醒来，脸上冷泪，清冽两行。我知道，泪中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思念，感恸于她竟于她的生日那夜，托如此之梦于我。母亲大概是想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停滞不变的事物，人，不应将事物的来去回向，束之于思想的片面恒一，以至丢失了淡定、持恒的心态与作为。

我应当是这样想的。一直觉得，事情来了就是要去做完，做完事情只是为了再去做；困难出现就是要去克服，克服困难只是为了再克服；悲欢到了就是要去承对，承对悲欢只是为了再承对……世间万象，规于来去，却不可因一时的单一见想懒惰了我们的行动之魂。

扫叶虽贫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伴随、得获的却是树的参天成长，人的行举之熟。

好如国胞们面对的种种灾难。国家并没有因为种种灾难的来到与艰惨，抑遏住面对与战胜它们的行动和经验。王家岭矿难，成功营救出有史以来最多的被困矿工；西南大旱，实际的救助，帮扶民众们解决了饮水危机，渐离旱灾；玉树震灾，更快的速度、更多的捐资、更好的安顿与救援，帮助灾民们勇渡生命难关……尽管有诸多未尽如人意之事，尽管有不少行动的缺陷不足，但，肯定的是，民族凝结之心、团结之作，将一如循扫落叶的坚持，长相恒往。

此时此刻，窗外细雨纷飞。雨水滋润着四月大地，让山脉、田野、老宅、乡路……沐了个春澡，让青叶、嫩草、黄砖、泥壤……挥洒着原香，渐渐于空气中弥漫出初春的芬芳来。我推开窗，深深呼吸下去。一阵沁人心脾。

却忽而于这样的春息中，然生脉脉盾意和酸楚。昨日的举国哀默，虽震啸天地，感动人灵，却化不尽我远于工作而置身于外的无奈憾叹。

很想走进西南，去看着那里的旱土被这样的春雨尽情滋润。又很想飞向玉树，去帮助那里的灾民架伞遮雨，挡去春寒。春雨霏霏撒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世象总是难以周全而完衡，总是在矛盾与对立中，进行着它万幻的规变，又暗示着人与自然之间不可回避的相生相克。

许久，我就这样望着窗外，望着西南旱区与震区的所向，默默致愿，静静祈福……依稀觉得，该于梦和现实之间，留下一段空白，留下一段风云思辨，慢慢体验，一如破旧老屋墙角里一坛几乎被遗忘的老酒，寂静、沉默、忠实、坚定地守住那一角扬尘和清辉，不论何时需要，只要轻轻开启，总能醇厚绵渗，洌人心肺。

此时此刻，母亲的托梦，国胞们于灾难前的心力交结，虽远，却沉遂地激荡着我于春雨中的叹惋、敬立，久难平息。大约感味，梦与现实，其实可以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