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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哉,张健松——《北大怪哉录》之五

(2024-02-23 13:50:48)
标签:

燕园梦

悠哉

分类: 母校厦大和北大

 

怪哉,张健松

——《北大怪哉录》之五

 

 /

 

 

春节前夕,惊悉老友张健松于20239月自杀,当时我错愕了,几乎愕掉了下巴颏!唉呀呀,太可惜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些想不明白,继而往事纷纭,一桩桩、一件件……我有心利用这个素材写个中篇小说,甚或写一部长篇小说,类似佐藤春夫《都会的忧郁》,或贝娄的《赫索格》那样的。通过微信叩问北大学友檀作文、方麟,希望他们提供较多的素材。奈何不得回音。怎么办?无奈地作罢。过后檀郎告知一些,我才知道:张健松先结识蒋洪生,经由他的引荐才与檀作文、史杰鹏相识。至于方麟,进北大时迟晚几年,不及和他一起徜徉燕园美景,扺掌纵论文史典籍了。

 

                 

 

我是怎么结识张健松的?打开封存的记忆,初始的邂逅如下:

有一天我去艺园食堂吃饭,吃完出来,见门口贴一张小广告,大意是:某某公务员因政务纷繁,无力完成自己的学位论文,特聘请政治系研究生捉到代劳,报酬不菲。留下一个电话。打食堂出来者络绎,都站定观看,其中就有我。一个男生惆然叹息:“唉,可惜轮不到我们学历史的!”蒋洪生跨前一步,风趣地插话道:“也轮不到我们学中文的!”三人相视一笑。此君趋近我,哂道:“老秋,你住在1032室吧?哪天找你玩玩去!”我爽然点头,问他姓名;蒋洪生忙告之。就这样,我俩算是结识了。过后他多次来到我宿舍,闲聊,听王风(王枫)抚琴,这是不消多讲的。

张健松叫我“老秋”,采用楼下宿舍对我的称呼;在1032室,我通常被称作“老杨”。

 

                   

 

某个秋日,我去楼下檀作文宿舍玩,见张健松在座,拿着数页稿纸,给他们轮流翻阅,便好奇地凑上前去。据檀郎告知,这是他(张健松)妹妹的诗稿,她叫张健宁,就读于河北师大中文系。当它们传递到我手里时,我认真地过目,不禁有些惊讶了:啧啧啧,才女啊!锦心绣口也么哥!

出于礼貌,我没有打听其详,连她的芳名张健宁也没记住。上楼回宿舍午睡时,我还惦记这桩雅事,将张健松有个才女妹妹的事告诉王风。谭五昌嗬嗬打趣道:“老杨,你这么看重她,应该赶紧出手,把她揽抱怀里!”引得满室皆笑,我则噱倒在床。

说实话,我疑心的是:一则健松有心作伐,把妹妹介绍给蒋洪生或史杰鹏作女友(檀作文有女友在南开读研究生,当除外);二则健松有意帮妹妹在北大中文系研究生里找笔友,或称文友。当时檀作文、史杰鹏写古诗词,后者还写短篇小说。至于我,由于不谙古诗词,显然非他胞妹的良友。

 

                 

 

张健松是城环系历史地理专业研究生,偏偏不愿和本系研究生来往,反倒乐意到中文系研究生里交友。究竟处于何种心理?我对此向来纳闷,三思不得其解。他住在二单元,究竟哪个宿舍?大家都不清楚。他固持一种神秘感,不愿请人到他宿舍玩,不仅在燕园如此,毕业后也如此。北大怪才也,张健松!

再有,后来他告诉我:“你夸谭五昌是新江西诗派的翘楚,其实是在讥讽他,对不对?”我听了大愕,摇头。当个大诗人,谭五昌的诗歌理想啊!少年时他立志当诗人,曾向我夸称:“我自己评估自己,在一流诗人之下,二流诗人之上,且具备向一流诗人冲击的实力!”由于宋朝出现过黄庭坚代表的江西诗派,于是萌生创立新江西诗派——他的一个宏志。我这样说,并不带讥讽之意。谭五昌在宿舍常埋头写诗,写完就拿给我欣赏,哈哈舞手大噱大乐,情怀差似黄庭坚醉吟。健松未必清楚它吧?

谭五昌为何没直接报考博士生?盖其志不在当大学教授,而在当个大诗人也。工作之后,他的志向骤然改易,这是另一话题,不再本文之内。

 

                    

 

有一次,毕业前夕吧,我步出北大澡堂,在小卖部左近邂逅张健松。他拉着我的衣袖,嚷道:“快看快看!”兴奋地将我拉到路旁,小卖部门口。我莫名其妙,问他看什么。他往天上一指,孩子气地雀跃道:“快看呀,金星!瞧见没有?那儿,那儿,最亮的那颗!”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瞻望,果见淡蓝天幕上有些疏星,其中一颗最亮,璀璨地散发柔光。我这才知道,原来他钟情于观察天文,而我素来挺隔膜的。后来据檀作文所说,撰写《诗经》的著述时,就此请教过健松。既然爱好天文,他为何不报考南大天文学系呢?噫,畸人哉!我同意方麟的月旦。

当他孩子气地雀跃时,身穿一件米色风衣,这个我记忆犹新。健松个头偏矮,穿风衣并不适宜(例如檀作文、王枫个头差不多,他俩从不穿风衣,我也不穿),奇怪的是他喜欢穿,春风秋风里衣裾飘曳。

 

                  

 

北大毕业后,我当年结婚,只是小范围地请了北大同窗,没有请他。据张健松所讲,1996年暑假,他和檀作文、史杰鹏一同到陕西旅游,观赏壶口瀑布。这时候,蒋洪生的朋友圈里没有了张健松,因此1996年暑假他的西域之旅(一直跑到喀什,花费20000元)洵乃背包独行,没邀一个北大同窗。如今追忆起来,蒋洪生生存能力比较强,例如读研期间做家教赚钱,暗自筹划西域之旅,属于独行侠之流。似乎他与下铺王冉冉关系不睦,吵架过一回。因此故,王冉冉时常跑到二楼1032室玩,或下棋,或聊天——这些被我写进《燕园梦》了。就连1996年除夕夜,张健松找檀作文借《辞源》,恰逢我俩在涮羊肉,也给写进这部煌煌巨著,见第三部的开头部分。

 

                   

 

1998年春日一个傍晚,17:00左右,我骑车逛新街口大街,买到几张中意的影碟(那儿有几家商铺出售CDVCDDVD,盗版碟居多)。迈出店门,开了车锁正要骑,蓦忽见张健松推车过来,打算行至马路那边去,于是热络招呼,寒暄起来。据健松讲来,他的工作单位是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今天来是找史杰鹏玩,看影碟呢。我邀请他到我宿舍去,并请他吃晚饭。他欣然同意,于是我前他后,一同往马甸方向骑,边骑边聊。我的单位在马甸桥南的黄寺大街上,不过一刻钟即到。我请他到宿舍小坐,沏茶,漫聊。他欣赏了我的结婚照,又提出想看看我的影集。我把影集从床底的樟木箱里取出,和他一同观看,必要时从旁解释。有一个细节:我和娘子有几张不雅照,照相馆没给洗出来,可是有一张扪抚她丰奶子的新婚照,大概洗相人觉得没啥大碍吧,就给洗出来了。我没有将它插进影集里,只是和一摞照片搁在一起。寓目那一摞照片后,他特地再找到那一张,认真仔细瞄了一眼,这才合上影集。他很欣赏我的大学毕业照,拈起它向我哂道:“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好不好?”我当即爽快答应。我俩虽然挺熟悉,在燕园却没机会合影一张,想来挺遗憾的。主要是,当时我俩没有照相机,于是合影的机会难觅。没过多久,我搬离单位宿舍,定居于昌平区霍营,彼此见面就机会难觅。

把影集收起来,我领健松去吃饭,地点是单位对面的小餐馆(如今街道拓宽,它已消失了)。他不怎么喝酒,每人一瓶燕京啤酒。边吃边聊,无疑的。“我不适合出版社,唉唉……”他抿口啤酒,愁怀慨叹。我说是,毕业前夕找工作时,曾到《中国社会报》实习近一个月,又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求职,领到一摞稿纸,是一部书名《石油大亨》的长篇小说。读了读很没意思,讲大庆市如何转型的。文稿质量较低,我给毙了,认为不宜出版。编辑部主任却说有改进空间,需要调整情节布局,如此等等。于今想来,是我太幼稚。当时出版社挺困难,好稿子哪有那么多?出版社编辑必须放出眼光,就像韦君宜手把手教浩然如何修改《金光大道》那样,帮助作者一步一步改进。“哦……当编辑得这样,才算称职!”

刚上班不久,健松就腻烦这份职业,苦于无力挣脱之,孬闷塞胸,叹叹!三岛由纪夫批评太宰治气弱,这二字妥妥适用于他。生命意志衰弊,导致年纪轻轻就厌世。他步太宰治的后尘,一言以蔽之,盖性相近也。

 

                     

 

2005年我的《燕园梦》付梓。打电话告诉健松,问他哪天在单位,打算抽空送给他。于是约好日子,我周四坐班,上午开会完就没事,十点多钟吧,赶过去送书给他。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位于阜成门左近,从马甸去那儿挺近的。到了他单位门口,打电话给他,他奔出来,仍是北大读研时那件米色风衣,只一眼我便认出。他接过我递去的书,道了祝贺,又抱歉地对我讲:“中午休息时间短,没法请你到餐馆吃饭。我给你打份盒饭,你自己吃吧!”说毕匆匆进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份盒饭出来。我打开餐盒,边吃边和他闲聊。由于地处热闹马路附近,聊天自然短促,无法畅意。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俩就道别,从此再没见过面。

 

          

 

从此以后,我和健松的交往通过电话、邮箱、微信。

我得知他患病,休病假了,天天忙于跑医院,做各种检查。他妹妹身体也弱,不工作,依附于他。他在大兴租房子住。为何选择大兴?因为那儿租金便宜,离城里算比较近便。转过一年,他没上班;再过一年,仍没上班。唉呀呀……处境不妙!他搬家了,仍在那个小区,只是换到另一栋楼。电话里,我劝他去单位和领导谈谈,争取早日正常上班。他忿忿地说:“上周二刚去过,唉,谈不拢。那些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瞧瞧啵,素来措词文雅的张健松也开始骂人了!

据健松讲,他提出回单位上班,领导却加以阻挠。里头究竟有什么奥妙?我搞不清楚。可能是嫌他既有病,能力又弱,算个多余人。干脆当病号养起来,就得啦!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效益差,薪酬挺低,在出版界是有名的。我所在的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有两位同事来自那儿,因此了解一些内幕。其中一位叫刘晓光,1996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工作没满实习期,就被社里辞退,改到我们这儿任教。另一位叫姜晓云,是北京教育学院副院长李方(北大中文系硕士,孙玉石的弟子,后来晋升院长)的本科同学,由他引荐过来的。姜晓云过来后,私下透出刘晓光在那儿工作的情况:她性格内向,与人不正常交往,只会闷头干活。这种人不适合当编辑,因为编辑需要与作者打交道,社交能力须得有,越强就越好。幸亏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招生不错,中国古代文学急缺教师,因此她才有机会调进来。刘晓光进来后,讲课效果挺差,通常是闷头念讲稿,不与讲台下的学生目光交流。教务处不满意她,针对学生们的反映,打算将她从中文系转到教务处去工作,被中文系系主任张亚新教授拦阻了。

姜晓云听刘晓光说,她在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找到工作,登时心里打个激灵:“哎呀呀,我也可以调过去啊!”却原来,姜晓云对于出版社挺不满意,有心搞次调动,苦于不知该选择去哪儿。刘晓光的成功启发了她——就选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于是赶紧和大学同窗李方取得联系,可能送了礼吧,事情就办成了。说起来,李方从北京四中调到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任教,也是他的大学同窗杨智介绍来的。

张健松进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工作时,姜晓云、刘晓光已经来到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工作了,因此她俩不认识他。赖有姜晓云闲暇时的吐露,我才知道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效益不好,工资挺低。健松在那儿过得不舒心,亲口向我慨叹:“当初我该选个高校才对!我发现自己不适合干出版社编辑,而且越来越不适合。”

为什么越来越不适合呢?他没有进一步挑明,我隐约猜到七八分。由于出版业讲究效益,而且竞争激烈,对于编辑的素质要求越来越高。不是单方面的高(例如文字功底),而且多方面的高。一句话,出版社编辑要求的是复合型人才,公关才能尤其重要。有一次,郑勇告诉我:三联书店出版社原本不打算接收我的师兄舒炜,因为已经收纳他们班两位男生(郑勇、叶彤)。舒炜一撸袖子,和社长喋喋海侃一通,终究把他征服了,于是毅然拍板:追加一名额,给他个发展机会!

让张健松喋喋海侃,行吗?显然不行。

北京人才太多,竞争很激烈。张健松缺公关才能,误入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其弱点暴露无遗,为他的结局埋下伏笔。

 

                    

 

有一次,张健松给我发邮件,让我说服北京教育学院图书馆采购一套《中国历代美学文库》,目前它积压在库房,造成资金的严重浪费。谁能推销出去,社里给提成,算业绩。他拙于交际,无能为力;我也拙于交际,爱莫能助。末了,彼此叹息,挂上电话。

 

                   十一

 

他的婚姻成了老大难:青春芳华已逝,他仍徘徊于婚姻大门外。妹妹来依附,母亲来依附,他肩上担子骤然加重,却一筹莫展。他叮嘱我替他张罗,我一口答应,却苦于手头没有合适的。娘子李桂华的初中同学黄英(她是《燕园梦》里蓝萤的原型)第三次离婚,我考虑过将她介绍给他,娘子却摇手说不行。英子那么要强,哪里看得上一个病号?

 

                 十二

 

我多次建议健松争取主动:征婚联谊会、恋爱角常去。后来网上征婚出现,一旦见到消息,我必转发给他,怂恿他别放过机会。他呢?似乎看开了,看淡了,不急于进入洞房。我把金圣叹的名言告诉他:“三十不仕,不宜再仕;四十不婚,不宜再婚。”他当即更正道:“原话是‘三十未娶,不宜再娶;四十未仕,不宜再仕’。”可见他的记忆力尚好,只是力比多见衰,许多事怕敢再想、再干了。

 

                十三

 

有两年,健松见到北京茶博会的消息,赶紧转发给我,问一声:“你参加吗?”我答:“得问娘子,由她决定呢。”以为他有意借参加北京茶博会的机会和我会面,谁知不是,他并不参加。为什么不参加?怕热闹。

 

十四

 

有一年檀作文穿上长袍,在北师大左近餐馆请客吃饭。他说办学得见家长,得有正装。登时我动心了,从此不爱穿西装(我有两套,一直闲挂衣橱),赶着到大栅栏做了两件长袍。又买了“假两件”休闲服穿。

我拍好照,将照片发给健松;他将自己穿中式服的照片发给我。照片里的他,白发间杂出现,清癯的瘦脸。眼神挺陌生的,再没了读书时的意气。精气神犹在,可瞧着像装出来的。

 

                   十五

 

我把《厦大海滩的白鸥》文字版、电子书、音频朗读发给他,他回话说,他的红米手机配置低,无法打开,听不了。我挺吃惊的,劝他买个好点的。健松说,他的刚买不久,花了600多元,哪能再换?问我的手机多少钱买的,我说2000多元吧。方麟的更好,花费60000多元。他大吃一惊。我告诉他自己的月薪,他又大吃一惊,回复道:

“我只拿2000元;即使正常上班,也才拿7000元!”

他像个山里娃,不晓时下北京的诸事(房租贵、物价高之类的)?也不是。他只是对照北大学友,自己愈发惭愧羞赧,却又无法可想。每月拿2000元基本工资,靠看稿子再弄点儿收入,他就这样艰难地存活(不仅养活自己,还养活老母和妹妹)。最后他走上自杀之途,洵属挣扎绝望也。“君子固穷”,屁话哉!因为穷困潦倒,他渐渐丧失生活目标,越活越没劲,干脆自杀拉倒。

 

                   十六

 

我劝他把婚结了,找个河北寡妇,挺好的唦。老拖着不行呢。

方麟批评我讲这话,说挺晦气的;该劝他找个离婚女,就行唦。

离婚女好吗?我觉得并不好,还不如找个寡妇。

我的想法是:一则离婚女有子女,心里仍惦记那头,多么别扭啊!二则她和前夫仍有往来,交涉孩子抚养问题等,好吗?如果找个寡妇,她的心全放在他身上,岂不是更好?至于晦气云云,那个无须挂怀。只要能一起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晦气全扫光。

健松听得进?听不进。他恐惧婚姻,也许。

 

                   十七

 

去年年底,方麟、檀郎分别和我谈及健松,说很奇怪,没有健松的消息,微信发去不回复。我说是,我的他也不回复。

最后,陡地传来消息:去年9月某日,他自杀了!

他弃世后,老母弱妹依附何人?北大友人发问。

空中渺无回音。

202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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