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碑文

                     （寓言）

   我家世代是书香门第。我爷爷是乡村秀才。兄弟五人。我父亲排行老四。我五叔用农村的话说，是“老疙瘩”，取名白鹰，以表现五叔将来要翱翔蓝天之意。因为老年人喜欢幼儿，五叔最受爷爷的宠爱。可是我这个“五叔”，从小不知道创业的艰难，又不爱读书。到了十六七岁，就在外面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后来染上了大烟瘾。我们那个地方兴早婚，十六岁便娶妻。五叔也让五婶吸上了大烟。这对少年夫妇，天天在躺在自己屋里，呼呼噜噜地抽大烟，全家都明白，怕他老人家生气，只都瞒着我爷爷。

    二十岁那年，也不知道在外面和什么人打架斗殴，从外地抬回来一具死尸。这事瞒不住了，只告诉爷爷：五叔是因为在外面遇上了强盗，欺负一位妇女。我五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被强盗杀死的。现在官方正在辑拿凶犯。我爷爷平常最讲义气，认为这是“义举”，才减少了些许悲哀。

    我五叔入土后，我爷爷一定给他的坟前立一个碑。本来按农村的习惯，是老年有德的长者，才有此殊荣。可是我爷爷一定要给这个小儿子立碑，谁也挡不了。而且碑文是我爷爷亲自撰写的。那碑文是：

    白鹰  河南滑县人也  少年聪颖好学  七岁可背唐诗三百  及长务农  汗滴禾土  躬耕不倦  又极节简  寸布粒米已知来之不益  可为吾辈之典范  更有侠肝义胆  救危扶贫  不惜生命  当代一壮士也  特立此碑  永垂不朽

   每次我父亲带我去种田，路过五叔碑前，都要告诉我真象，并评论：“一个小孩子，为"吾辈之典范"，什么"永垂不朽"，没有死就朽了！”说后便大笑不止。

   我原来以为，人死后，写在碑文上的都是板上钉钉的真话，从此我就不信悼文和碑文了。

   人们常说“盖棺论定”，人死了，盖棺了，立碑撰文，算是“论定”了。可是真正“论定”的是历史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