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记者生涯

在炮火中采访

部队攻进四平市的次日中午，前卫团由于伤亡过大，由预备部队顶上去了。他们的前卫营，五百多人的建制，只剩下一百来人。战斗中几乎是一座房子一座房子的争夺，打得非常惨烈。我想采访他们的英雄事迹，找到那位刚刚从阵地上彻换下来的营长，请他和我谈谈这次战斗的经过。可是在阵地采访，一时又找不到适当场所。见附近有一间孤立的民房，这位营长看了看说：“就在这屋里谈吧！”

我们两人一进门，门槛上就躺着两具尸体。外间屋的锅台上也躺着两具。进到里屋，土坑下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死尸。有国民党兵，也有我军的战士。很显然在这屋里进行过激烈的拚杀。坑上有一个穿着国民党军衣的士兵，虽已昏迷，但还没有断气，随着呼吸，肺部还“卜吃卜吃”的冒血沫。还有我们一个没有来得及救护的伤员，腹部还在流血，因为失血太多，他疯狂地骂着，喊着：“我要水，我要水！给我水喝，他娘的，你们给我水喝！”这位营长好象视而不见的样子，说：“咱们就在这里谈吧！”大概残酷的战斗使他们的感情麻木了，营长自己也是两手血污，一身硝烟。那国民党兵还在挣扎，每当迷迷乎乎地要坐起来时，“扑”的又倒下来，“灵魂”一定还在继续纠缠他，不肯他离而去，我们那战士还在继续喊着：“水，水，我要水！”

我这个文化人，怎么能在这种气氛下采访呢？我对营长说，我得找个人给他烧水。我走出门，在房前房后找了一圈，在房后的菜窖中找到一个老乡。我以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命令他：“你，给他烧开水！不烧，老子就不客气了！”那老乡指着锅台说：“你你你……看，锅台台上有……两个死人……还有一锅血……”

我继续命令：“你把尸体拖到一边，把锅刷一刷！快给我烧！别他妈的磨磨蹭蹭！”

那老乡很听话，按我说的，从锅台上拖下死尸，捞出血污,刷了锅，加上水。谁知刚他刚刚烧了一把火，外边的烟筒一冒烟，被国民党的炮兵发现目标，“咚咚！”两发炮弹打过来，房子被炸塌了一角。

那营长说：“快跑！”我们两个窜出土房。后来找到一座东西向的桥底下（这里可以躲避敌方打来的炮弹），完成了我的采访任务，随即写了一篇“战地通讯”，由军队电台发到西满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