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列普列夫:尼娜,娜我骂过您,恨过您,撕过您的每一封信和照片。但我时刻都意识到,我的心灵永远依恋着您。尼娜,我不能不爱您。自从您离开了我,自从我开始发表作品,我的生活变得无法忍受,我苦恼万分……我的青春好像突然被剥夺走了,我好像己经在世上活了九十年。我呼唤着您的名字,我亲吻您走过的土地;不论我的目光投向哪里,我好像总是看到了您的面孔,您甜美的微笑,您的微笑照亮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月……
尼娜: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为什么这么说?
特列普列夫:我孤独,得不到任何爱情的温暖,我像是在地牢里一样的寒冷,无论我写什么,写出来的都是那样枯燥、生硬和灰暗,我求求您,留下来吧,不然就让我跟您一起走!
尼娜:我的马车在门口等着……别出来送我,我自己走……(含着眼泪)给我点水……您为什么说您吻我走过的土地?您应该杀了我。(坐在椅子上)唉,我累极了!需要歇一歇……歇一歇!我是海鸥……不,不是的,我是个演员。嗯,是的!
特列普列夫:(悲哀的)您找到了自己道路,您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而我不知道为谁而写作,为什么而写作,我仍然飘浮在一个梦幻浑沌世界里。我没有信仰,我不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
尼娜:(倾听)……我要走了。……再见。等我当了一个大演员之后,您来看看我。答应我吗?而现在……(握他的手)己经太晚了。我几乎站都站不住了……我累极了,我好饿……
特列普列夫:您别走,我给您准备晚饭……
尼娜:不,不……您别送我,我自己走……马车就在门口……这么说,她还是把他带来了?那又怎样,无所谓了。您见到特里果林,什么也不要跟他说……我爱他甚至爱得比以前更强烈……一个短篇小说的情节。……我爱他,爱到狂热的地步。柯斯嘉,过去的日子多么美好!您不记得吗?(背诵)“人、狮子、鹰、鹧鸪、鹅、蜘蛛,头上有角的鹿,水中无言的鱼,和肉眼看不见的一切生灵,总而言之,一切的生命,一切的生命,一切的生命,在完成了他们悲惨的轮回之后,都死灭了。几千个世纪里,大地上不存在任何活物,凄冷的月亮徒然地泛着白光。大草原上,不再传出鹭鸶在清晨里的长鸣;菩提林中,不再听甲虫在五月中的低吟……
以上的这段《海鸥》第四幕的台词,是我一生中最喜爱的一段戏,也是我一生中感悟最深的一种情感。在这段戏之后,特列普列夫撕碎了自己所有的稿子,开枪自杀……看似充满悲剧性的结局其实却充满了自嘲意味。你认为她很苦,但她其实感觉很充实;你认为她经历了苦难后会愿意回到你的身边,却发现其实她宁愿孤独也不愿与你同处;无论她受过多少伤痛,但她却依然爱着自己的追求,无论是人还是事业;你曾经所追求的一切,原来都是错误的,无论是创作还是爱情……
这就是契诃夫《海鸥》中的精髓,那就是你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都是愚蠢可笑的。你只生活在你自己的想象之中,生活在你自己的梦里,而当梦醒时分你才明白,可怕的并不是错误,而是你的不自知。可笑的并非你的不自知,而是自知后依然难以自拔
特列普列夫选择了死亡,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但试想一下,假如他不死,那麽之后的结局会是如何?他继续写作,坚持着自己错误的理想?他继续活着,终生未娶?他随便找人结婚,从此忘掉这段爱情?他和尼娜成为了永远的好朋友,相互鼓励帮助?他继续等待,等待着自己的成功,等待着尼娜的感动?大彻大悟,从此开始另一段人生,努力忘却自己的追求与所爱?
相信在今天,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死亡,而是会选择新的出路。但无论选择的是哪种,《海鸥》都不再会是《海鸥》,这份自嘲与悲哀都会从此失色,没有人再会去研究这部名剧,没有人再会去体会这份情感。人生的可笑与可悲都不再会有如此完美的体现!你也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你认为你是为何事而生?你认为你是为何人而爱?现实的一切都会与你的梦幻不符,但当你得知后,依然无法摆脱,但却依旧无怨无悔……这才是你,特列普列夫。为你所爱的人去祝福吧,哪怕是在心碎与死亡之后!
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会把这部作品排出,因为我已经感受得太深。在此之前,一切需要坚持,还不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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