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甜思苦:一去不返的麦收岁月
(2009-06-04 20:4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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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思甜麦收时节今昔对比芒刺在背挥汗如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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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甜思苦:一去不返的麦收时节
看到妻买的麦黄杏,下意识翻了翻日历,发现明天就“芒种”了,赶紧给母亲打个电话,才知道老家连一棵麦子都没种——地大半转包出去了——只留了2亩菜园。
我的家乡在山东的最南部,虽属沂蒙却不算山区,土地还算肥沃。麦收时节,金浪翻滚,人欢马叫。15年前,每到此时,农村的学校就放麦假了,因为割麦子是一年中最最重要的收获。割麦子讲究一个“抢”字,老家管麦收这段日子叫“麦口”,“口”字既是关口,又有虎口夺粮的意味。麦子割早了欠收,晚了没“要”(即无法捆),要趁芒种前后赶紧收到家里,否则遇到雨天特别是连雨天,麦子就“捂”(霉烂的意思)了。所以,每年的麦口,城里的亲戚要主动回乡帮忙的,乡里也比过年还热闹。我从小就跟着大人下地,记不清几岁开始摸的镰刀,只记得91年为了回家收麦耽误了照毕业相。
以前的麦收,都是纯手工的。头天晚上把镰刀磨快,次日三四点钟起床,背上一大桶茶,带上饭菜,拉着板车就下了地。我家有块大地,整整6亩,四五把镰刀需要割两三天。一开始,小孩子干劲高涨,好割四五垄代个“趟子”,为了快速向前,既不打要,更不捆扎。大人则不慌不乱地割一把齐整的麦子打个结,每人揽8至10垄,五六刀下来即捆一个“个”。有谚赞曰:割麦不要忙,把大路子长。打要捆绑际,站跪算歇晌。也就是说,站着打“要”,弯腰割麦,跪着捆绑,按流程下来,算是“歇晌”。否则,像小孩子那样光弯着腰割,保持同一个驾式,一会儿就会感觉腰疼。
麦收是顾不得回家吃饭的,预备好的饭筐里有根黄瓜、有个咸鸡蛋就是一顿好饭。起得早,饭后困,再加上劳累,一般饭后需要休息半小时。如果地头有棵树,那是最好的阴凉,一般就躺在麦茬上,用斗笠遮着脸,枕着麦子,在毒辣辣的太阳下照样睡得香甜。
麦子割完就要用车往场上拉,用一柄合叉,往捆麦的“要子”两边一叉,双手一叫劲儿,“嗖”的一下就扔到了车上,车可以装得很高,然后我就可以作为跟车的高高地坐在拉麦子的车上,由父亲赶着牛车在夕阳里一趟一趟往回拉。每当这个时候,全村的空气中都漾着一股新麦的香味儿。夜里,银色的月光铺满麦场,大路上彻夜人来人往。
最辛苦的是打场。最初用碌碡还好点,虽然驴拉磨样一圈圈转,毕竟没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后来用机器脱粒,那一两个小时,恶梦一般。机器是按分钟计费的,一亩地的麦子只需10分钟。为了省钱,各个环节要高度紧张。10亩地的麦子堆成一座小山,通常七八个人要在一两小时内完成如下流程:传递,解“要”,输送,除粒,挑瓤,推远,上垛……麦芒刺得身上一道道的,麦粒崩到脸上火辣辣的,汗泥粘住衣服,又热又累又痒又疼。一场麦打完,脱粒机前的干将往往分不清五官,张开嘴,连牙齿都是黑的,擤擤鼻子,出来的是两条黑泥。想洗把脸,3盆水也洗不干净。而这样的活,家庭主劳力要干三四场(互帮互助),其辛苦可想而知。
打完场,扬掉糠,麦粒要在太阳底下晒几天。这时候要有人看场,防止鸡鸭牲畜糟蹋。不时还要翻场,就是赤脚走进去一圈圈地翻晒。看场是很枯燥的,不过也很悠闲,想想别人都在太阳底下播种,你捧本小说往树阴底下一躺,偶尔抬起眼往场院上一瞥,或者扔一块石子吓唬吓唬靠前贪嘴的麻雀和鸡鸭,清风徐徐,那是何等的惬意。
大约是2001年,我最后一次在“麦口”回家,哥仨骑着两辆摩托,穿棱着等候雇请联合收割机,不足一亩的小块地,也懒得出手。手掌嫩了,稍一劳作就磨水泡;腰也肥了,弯不倒了;皮肤怕晒,半天就脱一层皮。再说,多数人家都用机器,再劳手工,在老庄世邻面前显得寒酸,仿佛出不起那百十元钱似的。但我真的怀念自己20多岁割麦时挥汗如雨的豪情,不是吹牛,1994年前后,我割麦的速度,专业的庄户劳力也难比。更值得感慨的,97年麦口半个多月,我整整累瘦10斤肉。
又是一年麦收时节,我多想借机减去20斤肥肉啊!可惜在北京的高楼里连根麦芒也望不到……
注:此文一字未动(包括标题)地发表于“中国社会报社”《社区读书》杂志2009年第七期“素味原声”栏目。(来样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