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大黄

（接上章）

   白日我总是忙忙碌碌，晚上除了看书，别无所事。小黑的到来，让我晚上也稍稍有些事儿可做，而不会去想太多。我是它唯一的依靠，它是我孤寂房间里的一个移动的温暖。小黑的离逝，让我遗憾至今。

   不久之后，家里有了女主人的声音，还有了一个娃娃的哇哇哭声，原本清冷的房间陡然间便热闹起来，而我，心身亦仿佛被这些声音所填满，再也没有孤独的余地。工作的地方也换了，在朱泾一个老旧的大院里，临金山大桥，一条大河掘石港缓缓而流，它从浙江来，它向黄浦江去，它一生都在奔波，不曾停留。好似，人生也这样。

   去大院的第一天，我受到了一群狗的列阵欢迎，这阵势，差点让我落荒而逃。在一群狂吠的狗中，领军的是一只黄毛的土狗，竖耳翘尾，威风凛凛，大腹便便，作势欲扑，却又留有后招——随时可以逃跑，好一只会审时度势见机行事的狗。房东说，它叫大黄，一只母狗，那群狗，有些是它的后代，有些，是它的情夫。自那之后，那群狗好像是知道了我也成了大院中的一员，便不再冲我叫了，当然，也没有向我摇头摆尾，因为，我对它们不理不睬，视若不见。我还是有点小心眼的，耿耿于怀初次的遭遇。

   每逢工作餐的时候，那群狗们就会在餐厅周围游走，希冀得到一两块肉骨头。大家都喜欢大黄，大黄是那么的精神抖擞，看家护院，迎来送往，且是英雄母亲，生了一窝又一窝。只是，我一直有些不解，我在大院上班的这几年，大黄生了那么多狗仔，为何大院里的狗的数量却不见增长，反而，只剩下这么寥寥几只了。愈是冬天，愈是如此。有那么一个雪天的早上，我瞧见房东用锄头挑着一只冻得僵硬的小花狗，埋到院角处。那小花狗我熟悉，活泼，长得像狐狸，是被人遗弃的宠物狗，喜欢亲近人，包括我在内，没想到一场雪便把它冻死了。我心有凄凄，不禁想起小黑来，它们生来被人遗弃，死去亦未有善终，何其悲惨。我开始同情起这些只能宿在墙角的狗来，它们为我们看家护院，我与它们天天相见，却不曾直面关怀过这些生活在如此恶劣环境里的狗狗们。

   自此，我不再对这些狗不理不睬，有时会向它们打个招呼，或者给它们一些食物。同样，那些狗狗们也开始对我亲近，见到我的车便会亲热地跑来，我们的关系破冰了。这些年来，大院里的狗来来去去，有些凭空消失了，有些突然降临了，它们的来去就如池塘里的死水，激不起半点让人关注的涟漪。唯有大黄一直都在，它好像快要成精了，不会跟着陌生人走，不会去吃那些有毒的食物，也不会被人打到。只是，它有些老了，身上的黄毛不再顺滑洁净，行动也不如以往那么利索。

   一个冬日的傍晚，我下班回家，大黄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我同它打过招呼后，我便开车离去。如果是以往，大黄最多是送我到院门，但这回，它一直跟着我的车，我行了上百米，从后视镜看去，大黄仍然在跟着。我有些纳闷，大黄今天是怎么了？我停下来，准备下车看看，却见大黄转身走了。回到家后，我一直在想，大黄为何要如此，我琢磨不透大黄反常的行为。次日，我早早地去大院，看见大黄一如从前并无异状，便放下心来。

   接下来，我离沪出差，数周后回来，觉得大院少了些什么，有点不对劲，仔细想想，才发现，大黄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我问同事，大黄怎么不见了？同事也说奇怪，大黄凭空消失了。是哦，大黄消失了，它活了那么多年，从来不曾像其他狗一样离奇地死去，也不曾离开过，它那么老练，生了那么多狗仔，怎么这回会消失了呢？我的心空落落的，我掂念大黄，担心它遭遇不测。

   大黄，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