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为何要杀儿

    韩群凤在窗前，看着两个双胞胎儿子坐在一旁玩耍。他们已经十三岁了，个子长到了1米5多，可是走路不稳，大小便不能自理，仿佛还是两三岁的幼儿般，一切都要靠韩群凤来照料。这是很平常的一天，十三年来，数千个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本应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这天，韩群凤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心力交瘁。两个儿子已经长大了，抱起来很吃力，康复仍然毫无希望，甚至走下坡路，一股绝望和悲伤的心潮突然间涌起，死命地击打着韩群凤的心。

    假使自己有什么不测先走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办？韩群凤这样痴痴地想着，想着，一个念头在心潮里浮了起来：抱着两个儿子一起死，或许是最好的解脱。如果韩群凤能先知最后的结局，她绝不会下手，可是，当时，和孩子一块死去，已疯狂地占据了她的整个意念，由此，韩群凤制定了详细的死亡计划。

    韩群凤得知邻居阿巧有失眠症，家里有安眠药，便谎称自己也失眠了，向邻居讨要药，由于医生不肯多开，阿巧只给了韩群凤十几颗安眠药。接着，韩群凤还备好了农药、老鼠药、黄酒，写好了遗嘱，她还为两个儿子各买了一套新睡衣，想让他们穿着新衣服离开人世。

    要走了，韩群凤把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这一刻，心是如此安详，尘世毫无眷恋。她想起了她的丈夫，原本，韩群凤是银行大堂经理，丈夫是广电台记者，两人都有着不错的工作和收入，为了照料孩子，韩群凤辞去了工作，生活的重担就全压在了丈夫身上，她怎么忍心，万一自己先离开了人世，丈夫如何照料两个孩子？这十三年来，夫妻间讨论最多的话题，是如何养育两个脑瘫儿，如何让他们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走向康复之路。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们给过自己很多帮助，由于孩子，韩群凤的脾气和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和家人多次闹过矛盾，家人和丈夫曾劝自己，重新生一个正常的孩子，放弃对两个孩子的治疗可是，韩群凤怎么能把两个需要照料的脑瘫儿置之一旁？她要全身心地照料两个孩子，给他们母爱，给他们治疗，让他们能恢复健康。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韩群凤怀上了双胞胎，全家人沉浸在喜悦当中。当两个孩子提前出生时，因为早产，抢救了一个月才脱离危险。抱着可爱的孩子，韩群凤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可是，当孩子长到一岁多时，韩群凤及家人发现孩子的眼神及走路不太正常，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隔年，韩群凤和丈夫抱着孩子去省儿童医院检查，一个晴天霹雳响起，震得韩群凤惊倒在地，两个孩子因为早产缺氧，脑部发育不正常而导致脑瘫，生活将不能自理。而且，如果医治不及时或照顾不周，很容易导致肌肉萎缩，甚至夭折。

    从此，韩群凤家走上了漫漫寻医治疗之路，这一走，就是十三年。十三年来，韩群凤和丈夫一边工作赚钱，请保姆带孩子，倾尽所有为两个孩子治疗，每月的开销要上万元。孩子长大了，可生活依然不能自理，就像两三岁的小孩一样，每隔十来分钟就要大声哭叫，以至于于再也请不到保姆了，韩群凤没有办法，只好辞去工作，自己在家照料孩子。韩群凤坚持没有去帮孩子办理残疾证，她相信，总有一天，两个孩子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可以走向正常。再说，就算办了残疾证，政府每月那点微薄的补贴，对于昂贵的治疗费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韩群凤曾经也去残疾人学校咨询过，对于这样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每月的收费高达3000元还要早晚接送，韩群凤家是无力承担这样高昂的费用，只能放弃。

    可是，眼下，孩子十三岁了，依然没有治好，而且一天不如一天了，怎么办呢？唯有早点死去，才是给孩子、给自己、给家人的最后一个解脱。韩群凤给丈夫发短信，嘱咐他回来后不要打挠自己和孩子的休息，自己喝了好多的黄酒壮胆，也哄他们每人喝了一杯酒，吃下了安眠药。这是孩子有生以来喝的第一杯酒，也是最后一杯。韩群凤已经想好了，要让孩子无痛苦地离开人世，然后，所有的毒药和痛苦，留给自己。

    孩子喝了酒，很快就睡了，韩群凤先抱起一个孩子进了浴室，狠狠按在装满了水的浴缸里，任由孩子挣扎及至孩子没有呼吸，然后抱回床上，仿佛就像刚刚洗好了澡一样，换上新的睡衣，再抱起另外一个孩子，走向浴室。在这个过程中，韩群凤始终恍惚着，像一个接受了指令机械作业的机器人一样，重复着杀人的动作，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处理了两个孩子，韩群凤马上给自己服下了农药和毒药，然后，沉沉地倒了下去。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亡计划，可惜并不完美的是结局。当丈夫在次日早晨发现韩群凤卧室的门依然关着，有点反常，就去敲门，没人应答，然后用力撞开门，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传来，地板上有呕吐物，两个孩子和韩群凤盖着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怎么推搡都没有反应，丈夫马上打了120及报警电话，此时，韩群凤尚有体温，两个孩子却全身冰凉。医生来到后，将韩群凤抬上了急救车，却当场宣告，两个孩子已经死亡。韩群凤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活了过来，对于韩群凤来说，与其让她睁开眼睛，不如让她就此离去，所谓生不如死，意识清醒的那一刹那，就深深体会到了。自己未能陪着孩子共走黄泉路，这对韩群凤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结局！

    韩群凤在医院里，向丈夫、警察哭诉了杀子过程，每一个细节的回忆，都向刀子剐在心上，可是，每一个细节，都得阐述详细。从案发被关进监狱至案子在东莞法庭公开审理，期间，韩群凤的丈夫没有去见过韩群凤一面，或许，他无法原谅妻子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两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一天，现在，韩家依然会像往常一样，韩群凤在家照料孩子，丈夫外出上班挣钱，两人共同商议如何给孩子治疗，痛苦地活着，但活得真实。

    但是，在案子审理前，韩群凤的丈夫却又收集了1000人签名的求情信，交给法官。签名的人中，有韩家的村民邻居们，有同样是脑瘫儿家庭的家长们，还有人大代表。甚至，在案审当天，公诉人在控诉韩群凤的罪情时，也忍不住说，考虑到韩群凤的特殊情况，要求法院轻判。韩群凤的丈夫对记者说，会永远等韩群凤回来，重组幸福家庭。

    相对于社会舆论一边倒地支持韩群凤，东莞市的各界机构却失语了，社会保障制度的不健全，或许也是造成这个人间悲剧的主因之一吧。鉴于法律的公正及民间的舆论需要权衡，法院当天没有公布一审判决，而是择日宣判，这样的结果，让韩群凤的命运添加了不确定性。其实，韩群凤已经没有生存的勇气，是多活一天，还是少活一天，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内心的痛苦，远胜于法律的惩责。

    可是，我们在叹息之余，真的要呼吁一下政府机构，要多关心这些可怜的家庭，多出一些保障制度，不要让社会福利机构成为敛财的机构，不要让更多的残疾人的父母走向杀子自杀的道路，不要让可怜的父母们徘徊在生与死的痛苦抉择中。

                                                                                                ——常人根据真实新闻改写于2011年6月

TIPS：故事背景

韩群凤是东莞一对双胞胎脑瘫儿的母亲。2010年11月,在耐心抚养双胞胎脑瘫儿13年后,她最终崩溃,在自家浴缸溺毙两个儿子后,自杀未遂。2011年6月2日上午9：30，韩群凤溺死双胞胎脑瘫儿子案在东莞市第一民法院公开庭审。2011年6月28日，韩群凤一审获刑5年。法院称，韩群凤实施了杀死儿子并自杀的行为，犯罪有特殊的家庭背景，犯罪动机有值得宽宥之处。但是综合考虑造成两条人命被非法剥夺的后果，以及保护残疾人合法权益的需要，本案不宜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适用缓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