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金宝汇,爬到七层,还没等看到电影院的大门,就被眼前的一副油画给吸引住了。一个美丽的俄罗斯女人,牵着一条吉娃娃,在冰天雪地里徜徉着,身后的山林很美,不知道那是不是高加索。画的意境很简单,最大的亮点只能是那女人的脸,红扑扑的,眉目中流露着一丝幽怨,红色的帽子与围巾,与白茫茫的四外形成了诺大的反差。倔强,是这幅画中透露出的一种气息,而俏皮,则是这冷冰冰的面孔与周遭的环境所掩盖的。
哦!是俄罗斯现代油画名家精品艺术展,很晚了,也没什么人,我信步就走了进去,顺着满墙的画布一直向里溯寻着。最终,我停留在一幅简单的风景写生的作品前,没再挪地方,直盯盯地望着画中那森林之外的木房子发呆。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一个怎样熟悉的景象,它象极了我故友的家乡,象极了他的家,象极了波亚尔科沃。
身上一阵寒战,使我清醒地意识到,已经整整十年了。那个身上整天泛着酒气与烟味的大男孩已经不复存在了,他选择了另一个世界,把他一直都憎恶的父亲孤零零地抛弃在了故乡的农庄。如果,他没走,现在也应该象我一样,成了家,负起责任,收敛起浑身的浪漫气味老老实实地做个好男人,在某一年的某一天里,与那木屋子里的糟老头达成和解。可惜,他不能,他也没有……
十年前的那个冬夜,一声爆炸声结束了世纪的狂欢,也结束了你给我所有的讯息,我坚信那仅仅只是个意外。而我,在那时也选择过死亡,曾经向下踏过那么一小步,可惜,死得是你,而我仍好端端地活着。你达到了你的目的,得到了解脱,可是我呢?我曾经生不如死,还得禁受着人生给予我的种种折磨。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留下来的是你,而让我踏上那部军车。
你走了,她也寥无音讯,我曾无比牵挂着她,还有那个孩子。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有了孩子,是与她的,我只见过那孩子一次,只一次,他很象你,倔强的眼睛望着我时,象两团火。他继承了你的爱好,也继承了你的性格,但始终都与我是绝缘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天生就会与我有这么强的抵触感,虽然,他一向很懂礼貌,很谦和。
你走了,我便不再思念她,虽然我知道,她的日子会很艰辛,会无比的难过。她选择了一个最坚韧的方式向你我证明了,她不是我们称兄道弟时相互赠送并推委的玩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自己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为此结束了学业与工作,独自生活。
愧疚的不该是你,更是我。男人的懦弱与逃避,让我丧失了说声对不起并求得原谅的机会,而让你们为此付出了何等之多。如果某年某日我再见到她,我相信我会羞愧到想死,她已经用一种最沉默但又最沉重的方式,偿还了你,也击溃了我。当我想带着她重新走过你家乡的山冈,去看一看你母亲的墓地时,那孩子充满敌意的眼光,让我望而却步,然后便在长长的沉默中,什么都没做。
十年了,我成了家,原谅了父亲,而你呢?我多希望,那孩子能知道他的爸爸是个怎样优秀的男人,他的名字,叫拉什科。
在那个昏暗的长廊里,我流泪了,望着那幅油画,那座山冈下宁静的小木屋。时光改变了我,却未曾呼唤回你,天堂的那一端,是否有真正的快乐?身后的女士在望着我,询问了我一声是否需要帮忙,恩!我只能歉意地笑一笑,尴尬地走开。这个长廊,或许真是老天安排我们相见的,只是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只有那画上的原野,那美丽的高加索,那故乡的波亚尔科沃。
坐在电影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四五个人,我就蹲坐在那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别人的人生与爱在眼前闪回,却始终没能入戏,只想念起与你当年的时光,与她的生活。十年了,都变了,我见不到你们,也找不齐全回忆,只有那些片段似的画面在眼前掠过。我想念你们,你们听得到么?
无耻的绝不只是生活,虽然它令我们体无完肤,还有在它阴影下求得温饱苟延残喘的我。这一段经历,被我廉价卖掉了,只为了结婚,为了生存。我相信我到死那天也不敢再去直面她,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剩余下的,仅有愧疚。在得知有人在未经我同意便潦草拍摄这个故事时,我数日失眠,纠结着是否该询问,是否该去做点什么。最终,我妥协了,我放弃了,我选择了一种毫无价值的逃避,假装那根本就不关我的事,那镜头里不会有我,也不会有她,更不会有你——拉什科。
原谅我,我与你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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