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不是一个怪人，但有一个习惯肯定在别人眼里十分“各色”：因为似乎是与生俱来，我本能地在心里对钮扣有一种“排斥”情结，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就在我构思这篇小文，脑海里出现那些花花绿绿的钮扣时，不免还要引起作呕这样的生理反应。我想，这大概也是一种遗传基因在作怪吧，因为我的农民父亲，也像我这样打心里反感钮扣。

关于厌恶钮扣的故事，说来真是成筐成箩。记得小时候，考虑到我要念书的缘故，母亲大概想把我打扮得“人模狗样”，用自己“一呱哒一呱哒”辛苦机织的土布，为我缝纫了一件衬衫。如今还使我记忆犹新的是，那上面缀着5颗棋子大小的白色钮扣。看见这样一件衬衣，心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份反感，死活就是不穿，任凭母亲打骂。后来实在拗不过，不得已穿了出门，一俟家长看不见，再脱下来团成一团塞在书包里。总之，这件衣服我就是没穿。我想，如今母亲的在天之灵，该知道儿子当初何以忤逆不孝、拒穿这件衣服的原因了吧。

其实我最反感乃至厌恶的是那些红的绿的等等玻璃纽扣，尤其反感一样颜色的钮扣中夹杂着一枚别的什么颜色的钮扣。小学和我同桌的一个女同学，说起来和我还是一位远亲，模样长得也很周正，就因为她的一件花上衣的一排与上衣颜色反差很大红钮扣中，有那么一颗绿的排列其中，以至我从来都不看她，及至长大，想起小时候她穿过的那件衣服，对她还有一种本能的反感。现在再回过头来想想这件事，觉得真是匪夷所思，怪对不住她的。

当然，我对钮扣也并非一律排斥，但能接受的也就有数的几种：如军服上的、衬衣上的、西装上的，还有过去中式服装上的布钮扣。由于自己不喜欢，因扣废人、恨乌及屋的，不在少数。同样的一个什么人，比如当今名流、名模什么的，他们的服饰上没有钮扣或是我接受的那种，我就喜欢——尽管我的喜欢不喜欢对他们其实也无所谓——反之则讨厌。

结婚后，我家乃至我妻子的衣服，都是我帮她选，若是买来了带钮扣的衣服，则不是让她退掉就是不许她穿。这虽然有些霸道，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嫁我来着？此后但凡到商场去买衣服，只要是带钮扣的那种，妻子尽管流露出喜欢，也很知趣，只好忍痛割爱。因此，我们家的服装，以拉链替代钮扣的居多，就连T恤衫，只要上面有钮扣，它的命运不是送人，就是束之高阁。

因为对钮扣的讨厌，作出的荒唐事远不是一件两件。一次，妻子的单位发了一件防寒服。衣服嘛，还算暖和，但拉链外面还有一层布襻，上面缀了一排钮扣，挺不搭调的那种，很倒胃口。衣服拿来的当天，我便给它做起了“手术”：举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剪得只剩下了拉链。虽然保暖的效果差了点，但毕竟我能接受了。在我们家，凡是衣服，只要是我能接受的，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当然，为了它的合理存在而毁在我手里的，也很有几件了。我的这个对于钮扣的毛病，妻子虽觉得十分无理，也为此吵过架，但最终因为她选择了我，就不能选择钮扣了。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只有妥协，别无选择。

此文发表于2001年2月21日《北京青年报》“平常夫妻”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