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定要举出魏尔伦最著名的诗歌，那么，许多人会投票给魏尔伦的《泪流在我心里》（Il pleure dans mon coeure)。确实，此诗不仅在法国可谓家喻户晓（它甚至编入学校的教材中），而且被广泛地译成多国文字，德彪西还为此诗谱曲。如果问，此诗为什么这么遭人喜欢？你读了之后，也许就有答案了。

魏尔伦《泪流在我心里》解析

 

沈坚

 

1、原作：

 

Il pleure dans mon cœur

 

Il pleure dans mon cœur

Comme il pleut sur la ville ;

Quelle est cette langueur

Qui pénètre mon cœur ?

 

Ô bruit doux de la pluie

Par terre et sur les toits !

Pour un cœur qui s'ennuie

Ô le chant de la pluie !

 

Il pleure sans raison

Dans ce cœur qui s'écœure.

Quoi ! nulle trahison ? ...

Ce deuil est sans raison.

 

C'est bien la pire peine

De ne savoir pourquoi

Sans amour et sans haine

Mon cœur a tant de peine! 

 

2、经典翻译

 

泪流在我心里（梁宗岱 译）

 

泪流在我心里，

雨在城上淅沥：

哪来的一阵凄楚

滴得我这般惨戚？

 

啊，温柔的雨声！

地上和屋顶应和。

对于苦闷的心

啊，雨的歌！

 

尽这样无端地流，

流得我心好酸！

怎么？全无止休？

这哀感也无端！

 

可有更大的苦痛

教人慰解无从？

既无爱又无憎，

我的心却这般疼。

 

 

《泪珠飘落萦心曲》 （戴望舒译）

　　

　　泪珠飘落萦心曲，

　　迷茫如雨蒙华屋；

　　何事又离愁，

　　凝思幽复幽。

　　

　　霏霏窗外雨；

　　滴滴淋街宇；

　　似为我忧心，

　　低吟凄楚声。

　　

　　泪珠飘落知何以？

　　忧思宛转凝胸际：

　　嫌厌未曾栽，

　　心烦无故来。

　　

　　沉沉多怨虑，

　　不识愁何处；

　　无爱亦无憎，

　　微心争不宁？

 

英译：（By Peter Low）

There is weeping in my heart

 

 

 There is weeping in my heart

 like the rain falling on the town.

 What is this languor

 that pervades my heart?

 

 Oh the patter of the rain

 on the ground and the roofs!

 For a heart growing weary

 oh the song of the rain!

 

 There is weeping without cause

 in this disheartened heart.

 What!  No betrayal?

 There's no reason for this grief.

 

 Truly the worst pain

 is not knowing why,

 without love or hatred,

 my heart feels so much pain.

 

 

3、不改变词序的注脚：

 

Il             pleure  dans  mon  cœur

（无人称代词）流泪   在    我的   心

Comme  il           pleut   sur  la     ville ;

犹如   （无人称代词）下雨  在 （冠词）城市

Quelle  est   cette   langueur

什么   是    这      忧郁

Qui         pénètre  mon  cœur ?

（关系代词）渗入    我的   心

 

Ô  bruit   doux     de la pluie

哦，声音   温柔的    雨的

Par terre  et  sur les toits !

在地上   和   在屋顶上

Pour  un    cœur  qui         s'ennuie

为了  一颗   心   （关系代词）无聊

Ô le chant           de la pluie !

哦，（冠词）歌声     雨的

 

Il pleure   sans raison

流泪       没有理由

Dans    ce cœur   qui        s'écoeure.

在…里   这颗心（关系代词）感到恶心

Quoi !   nulle    trahison ? ...

什么    毫无     不忠（背叛）

Ce deuil   est  sans raison.

这悲伤   是   没有理由

 

C'est bien  la pire    peine

这就是    最坏的   痛苦

De ne savoir  pourquoi

不知道       为什么

Sans amour  et  sans haine

没有爱     和   没有恨

Mon cœur   a   tant de peine! 

我的心     有  如此的痛苦

 

4、诗歌大意：

泪流在我心里，犹如雨下在城里；什么样的忧郁啊，渗入到我的心里？

哦，温柔的雨声，雨下到地上落到屋顶上；为了一颗无聊的心，哦，那雨的歌声！

没有理由地流泪，滴入这颗反感的心；什么！丝毫都没有不忠？……这悲伤没有理由。

不知道原因的痛苦，那是最不堪的痛苦；既无爱又无恨，我的心竟如此痛苦！

 

5、解析

 

    本诗收录于诗集《无言的浪漫》之中，写于1874年，当时作者还在狱中。原著中，作者在小诗之上引用兰波的一句诗作为题款：“雨轻轻地下在城中”（Il pleut doucement sur la ville）。现代评论家一般认为，这句诗是作者假借兰波之名而题，因为在兰波的诗歌中未能找到它的了出处。即便如此，这一细节仍然可以作为我们理解该诗的关键，作者可能仍然排遣不了他对兰波的思念。此诗的基调是忧郁痛苦，一种无名的略带柔情的痛苦。诗歌的魅力在于它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魏氏之诗通常如此）。

    诗歌的结构采用四行诗为一节，共分四节。前一节包含一个问号，后一节则回以惊叹号，好似一问一答。诗歌用韵比较特别，采用ABAA的押韵（一般法语诗歌的押韵有三种：平韵，即AABB；交叉韵：ABAB；怀抱韵：ABBA）。而且每一小节的第一行诗与第四行诗的末尾词完全相同。除此之外，每句诗中也存在着韵脚，如第一节第一句的“pleure ”和“coeure”，第二节第一句的“bruit”和“pluie”，第三节第二句中的“cœur”和“s'écoeure”，第四节第二句中的“savoir”和“pourquoi”。这种单调与重复既使诗歌具有更明显的音乐性，而且诗人以此来表达雨声的单调与重复，再现心灵的无聊。

     第一小节，诗人直接提出了本诗最重要的比喻：泪和雨，泪流在心里就如雨撒在城中。这样的比喻并不少见，但在法语中，下雨（pleuvoir）和流泪(pleurer)是两个非常接近的动词,特别在第三人称的动词变位时，发音极其相近。作者在动词“流泪”（pleurer）前使用无人称代词（Il pleure），是法语的新用法，就是为了与法语一般的“下雨了”（Il pleut）相对应。与以前作者从具体的景色描写开始不同，此诗一开始就将重点直接放在自己心灵痛苦的和追问上（第一节四句诗，仅一句描写景色）：渗入我心灵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痛苦到让我落泪？

     第二小节，让景色和心情平行展开（四句诗中有三句描写景色）。雨淅淅沥沥地下在地上和下在屋顶上，诗人用“温柔”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雨声，最后又将雨声比喻成“歌唱”，而且是“为了”“无聊”的心而“歌唱”。“歌唱”和“无聊”形成强烈反差。这里突显了作者情感的模糊和多样，着实可以让读者去揣摸。如果说，作者觉得雨声很美，那么，作者又为何将“下雨”比喻“落泪”？雨声和心灵唱和，是雨声给心灵带来了安慰呢，还是带来更多的惆怅？再有，城中之雨让诗人触景生情呢，还是诗人之忧郁心情让城中之雨蒙上悲情？因此，第二小节用惊叹号结尾，看似回答前面一节的问题，其实提出了更多的疑问。

    第三小节，雨景不见了，诗人陷入自身的反思之中。诗人直接表达内心的忧郁，一种绝对的忧郁，不由自主的忧郁，没有由来的忧郁。第三句，突然用“什么”，打断了全诗的节奏，仿佛诗人听到吃惊的消息，仿佛诗人的幡然猛醒，然后是那个疑问：“没有丝毫的不忠？”疑问以后，是省略号，反映出诗人本身的将信将疑。谁的不忠？他妻子还是兰波，诗人没有明说，读者可以自己推想。

    第四小节，回答诗人自己提出的为什么忧郁、为什么痛苦的问题：这是一种无爱无恨的痛，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痛。忧郁和痛苦就是非理性的。

 

6、法语原诗朗诵

 

 

 

对于中译文本的评论就留给读者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