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在某某大型干休所里居住的，退休以前级别最高、权力最重的几个大领导中的一个，托人把我叫去了。

    我并不认识这位传说中名震一时的老头儿，我只是在几次会议上见过人家而已。所以，对于这次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召唤，俺齐桓大帅是颇有些心惊胆战的。特别是对于退休前牛得不得了的高官，退休后常常是越发不能得罪。因此，俺基本是颤抖着双腿进了人家那个小院的大铁门，然后好不容易迈上那几级台阶，进了人家客厅的。

    一进门，大领导就举世瞩目地冲我站了起来，前所未有地朝我笑了起来，和蔼可亲地跟我握起手来。

    大领导说：“小齐啊，最近忙不忙啊？你爱人和孩子都挺好的吧？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啊？有什么事就说一声啊！唉，我们这帮老头子，平时也确实太忙了些，对你们这些年轻人关心不够、照顾不多啊！……”

    这次差点就感人至深、眼看就催人泪下的谈话，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到最后，我终于搞清了，大领导是根据他儿子的同学的同事的离了婚的老婆的妹妹的对象的同学的介绍，清楚地掌握了我当年学过武术而且还确实打赢过几次架的情况，并打算让我教他的老伴练练女子防身术。

    本来，这么高级别、这么大领导的老伴，实际上就是大领导的领导，出门在外都有人跟着，至少也还有个年轻力壮的司机陪着，所以她老人家是根本用不着自个儿掌握什么女子防身术的。

    再说，这位老太太虽然平时过得养尊处优，但毕竟也是老太太了，难不成上个街还会遭遇那令人讨厌的咸猪手？抑或是穿了露肩装被人未经批准看到不该看的部位啦？因此打算以实际行动对满世界乱窜的不法之徒实施反击？

    都不是。原来，自打那天她老人家上街购物而司机又不在身边，结果被一个戴墨镜的小流氓抢走钱包并被狠踹一脚之后，就发下毒誓一定要学会女子防身术了。

    明白了事情的起因，我这才鼓起勇气对这位气度非凡的老太太打量了几眼。根据我过去教二十来岁小伙子们练习搏击、摔跤等的基本经验，结合眼前这位女老人家摆在那里的身体条件，我立即得出结论：教她练防身术的这个任务，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当然，并不是我齐桓大帅这个人在这件事上完全派不上用场，不是的。虽然如今自己打架不那么厉害了，但脑子里的理论还是保留着的，用上个把月时间，把一个什么都不会但身体基础条件好的同龄人或年轻人，教得能够空手打翻个把普通人，还是有那个自信心的。

    但是这回可不一样了，因为这次的徒弟很特殊，是个货真价实不掺假的老太太。根据我的观察，她老人家个头虽然不是很挺拔，但体重却至少也在九十公斤以上，比我的体重超出至少十公斤。

    要是教她老人家练习日本相扑，倒是比较合适，可惜我又不会日本相扑，让我立马跟日本相扑界建立友好往来关系，又不太可能，而且我这个人骨子里也没怎么打算跟日本人建立友好关系。

    这就比较复杂了。要想让她老人家掌握一招半式的防身之术，首先必须劝说她老人家落实减肥政策。至少，也得做到正面弯腰时能够以手触地。也可能有人懂得如何教这样的老太太在不过腰腿关的前提下练武，但我不成，我当年苦学苦练的那些技术，最基本的要求都是得腰腿儿灵活。

    可是，这一条我也没敢提出来，因为经过暗中观察后，我发现她老人家对于掉在地上的东西，一般是喊保姆或司机过来捡；实在喊不到人，就只能自己侧着蹲下身子去捡。要是让她正面弯腰去捡，那她老人家的手就连膝盖都够不着。

    这真难了。要知道，可别把那防身术看得太简单了。越是讲防身术，就越是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击倒或控制对方；武术中的防，乃是带攻之防，在防守中反击，在反击中实现防守。正所谓，“彼不动，我不动；彼欲动，我先动；彼未到，我先到”。所以，腰腿、眼神都要好使，否则就只能是看到了、想到了，却就是动作跟不上。

    所以，我就觉得这回这个任务是不好完成的了。于是，我决定采取一次“威慑”行动，把老太太吓回去，让她看看武术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掌握的，单纯健身的还好办，想达到能打人的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了的。这样一来，估计也就彻底打消她老人家练习防身术的非典型性念头了。

    正好，老太太和大领导也都指示说让我现场表演表演。于是，我就开始在领导家客厅中央，表演起我当年学过的基本功来。迎面腿，摆莲腿，十字腿；下腰，劈叉，鲤鱼打挺……表演完了，我还气喘吁吁地详细回忆了当年为练到这种程度，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大罪，特别是挨了师傅多少打。

    之后，我满怀信心地望着张大嘴巴半天闭不上的老太太，准备听她老人家说出我盼望着的那两个字：“算了。”没想到，老太太惊愕完毕，竟鼓起掌来：

    “好啊好啊，不错不错，你这腿脚这么利索啊！我早就听人说，人老是先从腿脚上开始老的，我也确实感到我这两条腿有点不听使唤了。这么着，先从腿脚上开始学吧！”

    “我赞成！哈哈，小齐不错嘛，文质彬彬的，看不出来嘛！就这么定了，先让你阿姨学，等她学好了，我再报名给你当徒弟！”大领导也“哈哈”大笑着作了预约。

    刹那间，我只感到我的心头遭了一记重击，狂跳不止，而且眼前还出现了成千上万个飞舞不休的萤火虫儿。好在我及时地清醒过来，认识到这是在大领导家里，不能倒下，于是就站稳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个动人的场景出现在这个干休所的小花园里。一个四十出头、人高马大的山东大汉，就是我齐桓大帅，正在把一条腿直直地高架在连椅靠背上，一边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一边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抓住前腿脚尖，并用脑袋去贴架起来的那条腿的小腿迎面骨。

    在我的旁边，是那位年过六旬、心宽体胖的老太太，也就是我齐桓大帅新收的徒弟，正在令人尊敬地把一条腿伸出去，将脚后跟放到她面前一个约二十公分高的四脚小板凳上，然后跟着我的喊声，一下接一下地伸出手去做出一种想摸脚尖的高贵姿态。

    在她的身后，是她家的小保姆，大张着两条胳膊，随时准备扶住这位每伸一下胳膊就有可能摔倒的女主人。

    那天早上，我忘了一件大事，就是雇个人在现场拉个绳圈，或搭个棚子，并在入口处售票。如果办了这件事，我想我跟大领导老伴都会发大财的，因为前来观赏的人太多了，简直是人山人海，足以与任何一个城乡结合部集贸市场上的马戏团相媲美。

    据不完全统计，那天花园里在周围观赏的并不断爆发“哈哈”狂笑的，主要有这么一些人：本想在花园晨练，然而却改成不练只看的老头子三十九个、老太太三十六个；起床买早点路过这里，然而却停了下来的中年男子六十七个、中年妇女一百零三个；花园栏杆外面的大马路上，还有原本打算去学校上学结果改成宁肯迟到也要扒着栏杆朝里看的男女娃娃，约二百多个……。

    这些观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因为我当时注意力很集中，没顾上清点人数。我在寻找一样只要有中国人活动就有可能找得到的东西。最后，还真的让我找到了。老天有眼哪，愿意救我齐桓大帅于水火之中啊。

    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小块不知什么人扔掉的香蕉皮。于是，我利用中间换腿活动身子的机会，准确地踩了上去，并准确地摔倒在地。于是，我因为出现了脚踝扭伤的事故，向大领导请了一周的病假。

    第三天，我就知道我不用再装病养伤躲起来了，因为大领导的儿子的同学的同事的离了婚的老婆的妹妹的对象的同学，也就是我的朋友的一个下属，又像刚开始那样把大领导的话给捎过来了。

    大领导的话是：“不用小齐再辛苦了，他阿姨学防身术这事就算了吧。你看看，才练了这一个早上，就把腿给拉伤了，都理疗两天了还下不了床！算了吧！”

（大帅原创无厘头  2008/08/14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