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口大骂，我当出气筒

后来，我转到知音感情陪护中心听候差遣。我来到一家公司。一位小姐把我领到老总办公室。老总命令那位小姐：今天下午，我不接电话，不会客，也不允许任何人上这半边楼！把铁门锁上！

我心头一紧，生怕他对我非礼。我从皮沙发上弹起来。

老总按下我的肩头，说：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是我秘书从知音公司请来的客，你的工作是听我倾诉。

我心头的重石搬开了。我开始口齿伶俐起来。我说：“老总，你家大业大，步步为赢，春风得意鹏程万里。我还想听你的创业传奇呢！”

他叫我这样一说，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放射出凶光向我吼道：“你知道个屁！老子是有几个臭钱，可钱有什么用？你听过没有，有些人穷得只剩下几个钱了，老子就是。在客户面前，他是上帝，他是衣食父母，我是龟孙子。在雇员面前，他们有本事的，动不动就递辞呈，跳槽，不是老子炒他的鱿鱼，就是他们炒老子的鱿鱼！老子得福利留人，得感情留人！我回到家里，儿子是皇帝！老婆是皇太后！我走到俱乐部，什么鸡巴朋友，尔虞我诈，斗角勾心。有时老子被逼急了，走投无路，去洗桑拿，去按摩，法式的、泰式的、克林顿式的，老子通通按过。我活着干什么？每一笔生意提心吊胆，一着不当，就会倾家荡产，就会坠入十八层地狱……”

他足足骂了一个小时。我一句话也插不进。我见他口干舌燥了，递给一杯水，他一掌打在地毯上……过了一会儿，他象一个婴儿般哇地哭泣起来！

这时，我才有说话的机会。我说，你心里有气就哭出来吧！

过了好久，他按响电铃。小姐上来，他吩咐弄一桌丰盛的午餐来。

他向我表示歉意。说他自己没有修养。他也知道这种负面情绪没有好结果。压力、困窘、孤独，日复一日，超过了他承受力的极限，他要发疯了。

我跟他讨论了两个问题：一、隐性发泄不见得是良性的。如找三陪女发泄怀欲，伤害人，欺凌弱者，践踏别人的尊严。二、寻求一个正常的宣泄渠道。我讲了两件事：

其一，日本松下公司，在写字楼安置了公司领导人的橡皮塑像。公司员工可以施以棍棒拳脚，以发泄怨愤情绪。

其二，西方有商家设置一种发泄屋。天顶、地面、墙壁都是橡胶的，隔音的。有发泄需要的人可以进去大喊大叫、撞击、打滚……都不会受伤。当然，发泄完了，要交一笔钱。

老总送我到大厦下面的时候，递给我500元。我不要，说按时计费，只能收60元。老总说，其他的算我的陪礼费，小意思。

老总还派车送我回知音公司。

一个米寿老人，请我写遗嘱

每天的太阳从一个地方升起来。每天的麻纱却从四面八方伸展过来。

应约，我走进岳麓山下一幢别墅。

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300多平米的三层楼房，竟然只住了两个人。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比较句式来：有人没房住，有房没人住，天底下总有这样不平的事。

接待我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讲究，还化了淡妆。她给我沏了茶，便上二楼去了。

很快，她招呼我上楼去。她自己却下到一楼来了。

邀请我来的是一位老人。清瘦，满脸沟壑，着一件毛料风衣，在二楼客厅踱步。见到我，寒喧了一番。许久，才示意我坐下，并要我吃一个苹果。

老人告诉我，我们公司经理推荐了我，对我的情况，老人略知一、二。还夸我，二十几岁念硕士，文笔又好，人又漂亮，将来一定有出息。

他说，他请我来，是请我写一份遗嘱。

我想对他说，现在很少有人写遗嘱。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紧接着说：我会先告诉你一些情况，让你了解我的意图。

他从他的家族谈起，一直谈到他现在。

他说，他家是一个地主家庭，祖父是清朝的官员。他十六岁，父亲给他讨了老婆。二叔、三叔都没有儿子，二婶、三婶又分别给他娶了一房亲，他二十岁不到，便有三个老婆。他们都很高兴，这样，三家都可延续香火了。

1935年，我23岁，到日本念大学。我又讨了一个老婆，台湾籍的，不久因疾病死了。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台湾，当出版商，出书出杂志。在台湾四十几年，我先后娶了三个老婆。我儿子认为我太风流，老不正经，与他妈一鼻孔出气，都不认我。1990年，我便来到大陆，买了房子。刚才给你沏茶的开始是我的保姆，后来便同居了。

我与她互相依靠，我要她护理，她要我的钱，她与前夫有两个孩子在上大学。

有一个晚上，看电视剧《武则天》，我随口说：“烂货！”她问我：“你说谁是烂货？”我说：“她有好多面首。”她问“面首”是什么？我告诉她：“面首就是男人。”她说：“只允许你们男人有大老婆小老婆，七姨太八姨太，就不许女人有一个男相好？”这是我们相处七八年来，第一次真正争吵，吵得很凶。

后来，我听人告诉我，她对人说：“他要我的青春，我要他的财产。”这女人不简单，我的房契、存折都是他藏着。我老家的儿子们、孙子们来，她都要门卫挡着不准进来。

老人告诉我；他这份遗嘱，一是交代他百年之后钱财的分割，二是回顾一下他的经历，对子孙后代谈点人生体验。

我说：“您是大知识分子，完全可以自己写。”

他说他老了，眼花，手颤，有点颠三倒四了。

我听他谈了两天，我给他写了一万多字的遗言。

我对他没有好感。我特欣赏他女人关于武则天的反诘。但我仍把他看作我的顾客，尽力服务到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