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乡村的榨油坊，总是建在一个什么特别的地方，因为屋内光线昏暗，又有机械和火炉，不大喜欢小孩子靠近，所以显得有些神秘。但是，它又是一个溢满菜籽清香的地方，孩子们总是希望钻进去，寻找一点什么乐子。

小时候，杨桥村里靠小河边，有一个很大的加工坊，打米，制作面条，也榨油。那时候，总是喜欢跑到那里去，除了闻一闻菜籽油的清香，更多是想去顺一个箍菜籽饼的铁箍，用来滚铁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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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的时候，我来到杨桥附近乡镇上的一个榨油坊。现在，它不那么特别了，而是藏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要离开正街，从一个小巷子钻进去，灰尘和油污堆满了它的外表，看起来像个落魄的老单身汉。对，小时候，我总是以为，榨油坊的老板，是个老光棍。寂寞，安静，不苟言笑，日复一日地处理着那些油菜籽，将它们变成菜籽饼，变成清香四溢的菜籽油。但是，榨油坊的老板，似乎是不用炒菜的。他闻那些油香就够了吧。

油坊的门口，修建了一个大炉子，里面安装了使用电力的炒锅。说锅，是不准确的，而是一个巨大的铁桶子，被架在火上，以不断地旋转来实现翻炒的过程，以避免菜籽被炒糊掉。从前的榨油坊，是用一口巨大的铁锅，用巨大的铲子在锅里翻炒菜籽的，直到菜籽的香气溢出来。

人们倚着自己装菜籽的口袋，依次排队，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等着将菜籽装个那个大铁桶。这个场景，年复一年，还是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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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等了多久，总算轮到了我们。炉火熊熊燃烧着，但我看不到我的菜籽被翻炒的样子，看不到它们变干变香的过程。直到烧火的师傅说：“可以了！”于是过来动了一个什么机关，大铁桶便开始反向旋转，被炒熟的菜籽们立即被倾倒出来，重新回到箩筐里。这时候，我才闻到了熟悉的菜籽的香，深深地呼吸一下，仿佛回到童年。

再次排队，进到榨油的房间。房内依然昏暗，灰尘扑扑的样子。只是，从前巨大的机器，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个矮小而全然没有气势的东西，炒好的菜籽从一头的漏斗里进去，油从中间被接走，最后出来的，是一片片干硬的油渣子。那些巨大的，浑圆的，用铁箍箍着的菜籽饼呢？老板说，那是从前的压榨机，使用人工撞击压榨，早就淘汰了，现在的新式机器，使用电力，而且榨出来的油更多，油渣更干更香。我按照他的指示，走过去用铲子压油渣拍碎，然后收起来，拿回去作为鸡鸭饲料。我使劲地嗅着，可怎么也嗅不到从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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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板加了什么物质简单处理后，我们得到了三桶原榨的菜籽油。在老人们看来，这种菜籽油比商场里买的更好，更纯，更香。其实，有一些新的说法，认为这种油不如工厂处理过的好，因为菜籽油含有一种芥酸，若长期过量摄入，容易诱发心脑血管等疾病。但是，总比某些来历不明的菜油好，至少是自家的菜籽，亲眼看着榨出来的油，不可能是地沟油了。

也许有一天，榨油坊会在乡村彻底消失吧。可那溢满童年记忆的清香，一定不会消散，可也再难寻回。

（此图摄于另一个榨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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