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印象·2+1
(2011-07-03 1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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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万生原创新诗评论从容印象恋人形象母性情结理想的爱死亡天堂 |
分类: 杂感 |
从容诗集中有一个巨大的恋人形象,这形象弥漫诗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无处不在,渗血连脉。我读得颤颤惊惊。诗人超越了厄勒克特拉情结,并且以母亲或女孩自居,恋父、恋夫、恋子化成一体,互相转化,自然得体,最后把所有的爱都当成恋子之爱或恋父之爱,整体世界都成了她的孩子或成了她的父亲。这是归宿。这个归宿,就是作者无边的母性情怀。在母性的视野中,父亲、丈夫、恋人、孩子形象被理想化了,按照诗人的想像,成为最让人动心动情的人。从起源上讲,这个恋人系列一直延续到祖先、图腾、英雄、血缘,平行化为情人、爱人、老师、益友、离开后又变成孩子,猫咪。
这个恋人可以上溯到所有女人至今神牵梦萦的史上英雄,他或是想像中的匈奴,让人想象到强悍热烈残暴,是理想的血缘,或是一位多情的权帝,痴情英雄唐明皇:“一个陌生人进入我的身体/带着狼的气息……勇敢的匈奴人的血液/在我的躯体内暗涌/溺爱我的唐明皇/也已死去千年”(《惊梦》)这里有怀祖、追宗、溯源的意义。
诗人从恋人的受孕并出世写起,赋予了那么多的“如果这一天”,细数了祖母与祖父相遇的一天,祖父与祖母欢爱的一天,天使守生的一天……越叙越神越叙越如此有缘:“如果这一天/不是秋雨缠绵/怎么会有一个多情如水的人/来到世间”“如果这一天/爱神没有为一个小孩祈祷/我又怎能在若干年后/听到你亿万次/把我的名字含在嘴里/悄声对我说/陪你到老”(《有一天》)。诗人崇拜恋人强大的精神世界与高贵气质:他“宽厚仁爱”,有“一颗高贵凝思的头颅”,有一副“一副天使般的心肠”,对象化情思溢了出来。他有苍凉而悲伤的过去“你的眼睛平静/感伤像一个老牧人/放了多年的牛羊//你风霜的鬓角有了白发/没有我的抚摩/显得疲惫苍凉”但父亲在我的心目中却是“在没有臣民的国土上/你是国王/我常常和你的照片说话/在你脸上/深浅浅的故事里我想找到自己的痕迹”(《老照片》)。
诗集中明确命名为父亲的诗有两首,一首叫祭父,一首叫爸爸。《祭父》在梦中与父亲相见:“你去的地方我不能到达/那里的人都爱笑有菩萨的眼光”“你欠着你的妈妈/我欠着你//也许你以猫儿和我相见/让我轻轻梳理你的皮毛”父亲的恋母情结与女儿的恋父情结让《祭父》有一种温暖的世俗感,同时这首诗又出现了猫的意象。这跟诗人的另一首《猫儿》恰成对映:“我把你丢在人群拥挤的十字路口/没有我的日子你怎么过”“你总是把我的东西咬坏/我的唯美被你的小手撕碎”“你却只会和我撒娇/犯了错误还要我抚摸你的脖颈”,因为主人的爱,“你叫一声咪咪能叫出我的魂/没有你的日子我无处安魂//我把你当成了前世的孩子/还是你把我当成了此世唯一的/妈妈”。在此,猫与孩子与父亲,是一体的,是爱的无限的厮咬。诗中写的猫与狗不同,猫可牵魂是因为错与对均纠缠于我,使我对象化的情感叠荡起伏,隔壁的导盲犬只知道研究主人的心事,忠诚但不会牵出主人的魂,也许不只是猫和狗的故事,这里有诗人对爱的理解与渴望,孩子似的爱与母爱与牵魂的爱的一体。之所以有这样如情似梦的爱,因为“你是云我就是雾/你总是被我迷惑//你是门我就是风/你总是为我让步//你是蛹我就是蝶/我最后把你的生命抽走//爸爸你老了/就是我的孩子”。(《爸爸》)迷惑、让步、抽走、孩子,这些意象,包裹了一个似父似夫似儿的集合意象。
与母性视野相对衬的,是与母亲的疏离:妈妈“你的皮肤/像你的围巾/那么柔软光滑/却难以触摸”。诗人诚实凸现了厄勒克特拉情结,疏离与亲密,恰成两条平行的情感线,画出了诗人的潜意识。
《如果》这首诗希望变成这个恋人的妹妹,得到哥哥一样的爱:“如果时间真有轮回/让我做一回你的妹妹/那是亿万次相遇中唯一的诺言/我和你有一样的血脉”父亲成为英雄想像的形象:“主角是我/英雄永远是你”。这个恋人的离去,让诗人心干了,泪干了,“在深秋的世界/你躲藏在一座古堡的/一扇窗里吗””或者你过早的睡下/厌倦了世界的鼓噪”“我为什么那么难过/找不到你/我的心变成了风干的腊肠/它再也不会说话/只留下一对布满眼泪的翅膀”风干的腊肠这个意象,活化了因他去世没有交流以后情感的枯裂。在想念中,感觉到诗人有无数的幻梦,连着他的故乡与民族。这些诗写得浪漫而轻盈,有怀旧与怀祖的感觉。《冤家》写道:“你在哪一世/把我弄丢了/丢在牧人的羊群里/羊奶喂大”《黎明》中诗人又变成女神,“在你的怀里数来生”。
这是一个让人动心的恋人:“在种满米兰的街角/背负着生命中的誓约/我愀然遇见你//你深藏着我刻骨的骄傲/回响在你生命深处的/是无人见过的我的美丽//我爱上了你/多想将时光凝固在这一刻/让暮色和我们一同融化//在种满米兰的街角/我们永不老去/而你却走向来时的归路/收回你生命中的给予/在种满米兰的街角/目送你/目送一段潮湿了的记忆”。这首诗,不像是写给生活中情人的诗,“背负生命的誓约”,“深藏着我刻骨的骄傲”,“在你生命深处的/是无人见过的我的美丽”都可以坐实为生命中的实写,所以,这是写母性与恋人相爱的精神相通,诗人接下来展开想像,上一首诗《有一天》“陪你到老”的约定绕梁,“我们永不老去”又再一次重复强调,但生命就是如此残酷:“你却走向来时的归路”,这既是实写也是生活的宿命。《在种满米兰的街角》把这情结写得大胆野性而亲切近情---“我爱上了你”,这在当代女诗人中是没有的,这也正是从容诗的妖气所在,这是一种生命精魂的啼血。
如此探险下来,觉得类似的宝贝还不少。这些理想恋人的形象,与死亡、坟墓、彼岸相连,体现出理想性与神性,也可以叫做终极恋人的象征。这象征的非现实性让人恐惧窒息:“葬在同一个墓地/那是我的梦想/甚至成为生活的伏笔//墓碑交织/穿越暗道的身体/完美凝固/让世人沉思”,“完美凝固,让世人沉思”,这是一种大胆。但妙的是诗写得更加动态:“躺在你的身旁/腿缠绕着腿/像孩子咬住乳头/你的女孩/才会在地下安睡”,这是“你的女孩”的角度,这个”生活的伏笔“显然是”前世的约定”。在这里,有欢乐更有多情---“我的胳膊在你的臂膀下/像天空下的云/长眠里有着深度的欢欣//每一寸肌肤,就像/两片紧闭的贝壳/难以分开/我的眼睛在你的目光里/一千年都是秋水”。这近于恋父但却不是恋父的爱,植根于理想恋人的思想与高贵骄傲的气质,其精神的强大魅力让诗人爱恋如神,以致觉得自己也成为了这位恋人故乡草原上初升的太阳:“冰冷的夜晚/思想越过北风/你用雷电唤醒我/我的面颊贴在你的耳旁/胜过草原/上升的骄阳”(《我们葬在同一个墓地》)!如果说在普通男女的爱情中,诗人没有找到永恒的爱,在理想恋人的神里,从容找到了。这个意义上说,弥漫着神性的母性视野,是诗人对爱的另一种理解。诗中弥漫的死亡意识,让这对恋人终于在坟墓里才走向归宿与完美。这既体现了爱的虚无理想与非现实性,也体现了理想的爱的永恒感。爱在这里,是现实的送葬是社会的虚无是完的的永恒是理想的升华。
母性视野的恋诗在诗集中还真不少,罗列下来,看官欣赏吧。
诗集中的《琴师》许是实写的理想的爱,写得如此没有时间感,让人疑惑是永恒是无时-----“只要你呼唤/我的脚下,就会生出/一条道路/无论多远/都会启程//如果我的思想曾经照耀你的灵魂/那是你敲开了我心的大门/如果你需要我献出身体/我感激你让我变得如此壮丽”。《怦然心跳》许是虚写的理想的爱,写得如此没有空间感,让人生怕是天堂是彼岸-----“我捕捉你森林里的眼眸/你呼吸我落叶的心跳/缭乱的魅影/在我们的脚尖跳动/温柔滴落/烈焰蔓延/凝结成夜晚/不灭的神曲//还有什么比夜的离去/更让我心碎/你的影子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尽头/大门在你的身后徐徐关闭/神的通道,成为/庄周的叹息”。爱在诗人笔下,算是写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它成了一个精灵,无影无踪,上天入地,无处不在,无处可觅。本文所说的爱情的仙化与妖化,怕可以在这两首诗里看到凝固的理想形态。
诗人推崇的是莎士比亚,在我看来,人世的爱恨情仇嫉妒贪婪在莎士比亚那里已经写完穷形尽态情节生动细节丰富,在这个意义上,因此诗人自称是“一生纠结的人”,她想要“骑在”莎士比亚的“脖颈上赶集”,才可以看到“泥土里的影像”(《影像》)。因此,就这个意义上说,从容企图写出一种她所理解的新的人性。她用诗,体现了灵魂在人类潜意识上的探索,这种探索是严肃的,是创造的。所以,就这个意义上,我也理解她的《遗嘱》,因为她把生命,也当成了一次严肃的旅行,一次与伟人哲人诗人共同思考的一次旅行,能有所得,当有所福了:“当我死去/把我的骨灰/压铸成一本书/写满我敬重的人的/名字//这是我唯一的/精品”。
20110703,0708改定,成都,双楠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