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子坝·23

W叔叔是院子里长得帅气的男人之一。飞行员出身，五官端正不说，脸宇上有一股英气，显得洋派，且鼻梁好看。他中等身材，不卑不亢，很修边幅，很讲究的样子。说是架子也是架子，说是端起也是端起，连抽烟的姿势也是，说话的口气也是。W叔叔住进来的时候，是带了一位漂亮夫人来的，好像婚礼就是在院子办的。

W叔叔的夫人姓F，我们叫F孃孃。妻子如果有工作，就叫其姓，后加孃孃。妻子如果无工作，就随夫姓，后加妈妈。院子里都这样叫的。F孃孃是漂亮极了，皮肤白，身材好，五官端庄，且有一股英魅之力，眼睛有些射人，但却不是柔光，总之是有光芒的，让人不禁要回头一顾，也是很洋气的。但她带了一个小男孩一起过来。后来私下听说，她前夫是民国政府的人，被抓了。

两夫妇是院子里的一对黄金搭档。W叔叔虽是军人出身，但对风水有些相信。他家的房子与隔壁陈叔叔的房子，原是一个套间，出门取的是陈叔叔家用木板隔出的一条甬道。两家共用一个出门。W叔叔搬来之前住过两家，两家都在里面死过小孩子。这也奇了。说是门开得不对，是哑巴门。W叔叔来了，就废了那道从陈叔叔家隔出来的甬道，当然是还给陈叔叔了，陈叔叔家就多了一条甬道的面积。W叔叔就另在套间墙边向院子的大客厅开了一道门，这是院子的第一次改建，后来W叔叔生了三个女儿，都活得活蹦鲜跳的。看来那道门是开对了的。

一次，听到院子大客厅里闹得呼天抢地，从楼下跑将下去，只见W叔叔揪住F孃孃的头发，向地下按，F孃孃躺在地上，W叔叔骑在上面，挥动拳头，一阵乱打。院子里的人，一起上前拉架。一会就拉开了。那时候小，印象很深，直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个场面，在院子里，我记得的也只有这一次，所以记了下来，是对不住W叔叔了，但确是很有印象。当然不知道为何而打，也没有去问。打过架后，不久，他们就和好如初了，天天一起上班下班，说说笑笑的。

文革后期，我下乡时，托过W叔叔。当时他是汽车运输公司的调度。这权利是很大的，可以调动车辆，当然是运输。托W叔叔运一个书桌到梁平我落户的地方去。书桌很快运到了，成了我下乡时最好的朋友，在那书桌的煤油灯下，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我当时在灯下，看完了高尔基的ЧЕЛКАШ。也拉完了开塞。红楼梦、红与黑、高老头也是在那个书桌上看的。我还托过他搭过一次便车，他只写了一张条，嘱我到某地找某车号的司机就是，记得便条上书有以后面谢一语，后也学会了用这一说。

回城以后，见到W叔叔，感觉也是与时俱进。文革后期，大家的梦醒了，但也限于打扑克，叫学习52号文件，但他家是最在院子兴起打麻将的。他家和五金站的另一对夫妻，经常在家里挑灯夜战，开了当然万县麻将之先河。我是麻盲，自然不懂其中的乐趣了。

后来几次见W叔叔一个人，在三楼的阳台上眺望长江。我恰在三楼，想与之搭讪。但他总是不理不睬的，有一种小孩子不足与论道的感觉。他是否寂寞呢？

后来，他在院子的小花园，私自搭建了一个屋子，供他的孩子住，也开了一个先河，不过没有人来管。

W叔叔现在，可能近80了吧？

100306，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