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推拿》
(2022-04-01 06:5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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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谈 |
分类： 读书笔记 |
作者：毕飞宇
忘了以前读毕飞宇的哪部小说，特别沉重，特别压抑，以后也就没再读过他的作品。这次看到获得矛盾文学奖的《推拿》，心动了，虽然是老作品，对我来说没读过就是新的，于是读一读。
读过之后才知道它是一部描写盲人的小说，作者通过细腻的笔触向我们这些健全人打开了一扇了解和感受盲人世界的门。原来，对于盲人我们知之甚少。比如我，仅仅是知道字面意思，盲人，就是眼睛看不到的人，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们是怎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通过读这本书，我才明白几点专属于他们的特征，比如读书，我们读的是汉字，他们读的是盲文，盲文和汉字是不一样的文字，一个饱览群书的盲人，对于我们来说，仍然是一个不识字的人。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们通过触摸来“读”的字跟我们是一样的，甚至还傻傻地想过，他们好厉害啊，我们小时候玩猜字游戏，别人在手上或者背上写字，死活都猜不出来，他们竟然能摸出来！
比如，“动手动脚”对健全人来说是一个贬义词，是非礼，是骚扰，可是对于盲人来说，这是他们的本能，是生活当中必须的。小说中推拿中心的盲人大夫们晚上下班是成群结队的，几个人一组，手拉着手，由一个健全人带领着回到宿舍。他们不能用眼睛去观察，只能通过张开手上的“眼睛”去感知周围的人和事。
再比如审美。当我们看到漂亮的风景，漂亮的人物，会不自觉地感叹，好美啊！可是那些先天就盲的人，没有颜色的概念，没有比较的基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美。小说中的沙老板就是这样的人，推拿中心的客人总是夸都红长得漂亮，甚至有一个剧组的导演都夸她太美了，当知道她一点都看不到的时候，导演真遗憾。沙老板迫切地想知道她美在哪里，可是连都红自己也不知道她美在哪里。不像金嫣，她的视力是慢慢消失的，她知道自己的长相。因为爱情，义无反顾地去南京找徐泰来，她对他说，我是个大美女。她那么开朗，那么勇敢，让人觉得欣慰，可是又让人觉得残忍，因为失去一样东西，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让人难受，想想我们在股市里的患得患失就明白了。
又比如尊严。都红在青岛盲校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但在音乐方面极有天分，听过一遍的曲子，她能“过目不忘”。小学五年级时他们学校包场去看电影，里面的音乐乱糟糟的，一个星期之后，老师在洗手间听到都红哼唱那首乐曲，很诧异她竟然能记住，都红说音乐又不是课文，需要记么？老师当即把她拉到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给她弹了一段勃拉姆斯，弹完后让她视唱。都红害羞了，不好意思张口，等所有老师都散了她才开始，不但把右手的旋律唱出来，还把左手的和声伴奏也唱出来，这可是极少的天才才能做到的。都红想学唱歌，老师让她学钢琴，老师说你一不聋二不哑，能唱出什么来？什么是特殊教育？特殊教育一定要给自己找麻烦，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比如聋哑人唱歌，肢体残疾的人跳舞。一个残疾人，只有通过千辛万苦，上刀山、下火海，做，并做好他不方便、不能做的事情，才具备直指人心、感动时代、震撼社会的力量。多么振奋人心的话啊，听了让人感到莫名地心酸和羞愧。都红学了三年钢琴就达到八级水平，她创造了一个奇迹。本该属于舞台的都红，最后却放弃了钢琴，因为一次演出。初二时，她参加了一场向残疾人献爱心的慈善晚会，都红在老师的鼓动下演奏了她没有把握的曲目，巴赫的三部创意曲。她的表现在自己看来很不好，紧张，节奏乱套了，“无名指无力”的缺点暴露无疑，她觉得太丢人了，可是，她却获得了满堂彩。女主持人用激动地、夸张地语气赞叹她的演奏完美无缺，让都红认识到一件事——她这样的人来到世界上只为一件事，供健全人宽容、供健全人同情。从此，她再也不弹琴。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健全人看到这里有何感想，不知道我们是扼杀了一个歌唱家还是钢琴家。
另外有两点感想与盲人无关。
一、自食其力
王大夫先天就盲，他的弟弟是个健全人，这个弟弟从小备受父母的疼爱，长大了却成了一个人渣。他跟老婆没有工作却吃喝玩乐，在麻将馆里欠下两万五赌债，人跑了，电话也打不通，债主追到家里，老实的父母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儿子出面解决，尽管他是个盲人。当王大夫终于跟弟弟通上话的时候，他在安徽乡下。。。跟老婆一起看电影。他满不在乎，他说我们只是爬了一趟黄山；他说手机没钱了所以关机；他说找上门就是了，多大个事；他说我没说不还钱呐，只是没钱；他不怕那些人对父母动刀子，动就是了，烦不了那么多；他说，你急什么呢？放着好日子不过。
王大夫要帮弟弟还债，因为他是大哥，他不能让父母因此受伤。他预支了一万元工资，加上存款，凑足了钱，可是当他回到家里才知道弟弟就在旁边，仍然是一幅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乐天派头，悠闲自在地等着他这个冤大头。他怒火中烧，把弟弟赶出家门，拔刀自残，他对债主说钱给了你们我就得去讨饭，可是我不能，我们拿自己当人，我们要脸。他用鲜血偿还了弟弟的赌债，他用热血换来了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拥抱。他胸口缝了一百多针，他的弟弟却说，我要是个瞎子，我就能自食其力了！
有些人眼睛看不见，心里都明白，有些人眼睛看得见，心里是瞎的。想起冯唐的那一句，不作恶、开心、自己养活自己，能做到这三点就是很好的人生了，与眼睛无关。
二、活在当下
沙老板的身体在做学生的时候就亏下了，他们眼前总是黑的，因此没有时间概念，他不会因为长时间看书而感到视觉疲劳，于是他没日没夜地“读”书，颈椎和胃都被他过度使用了。在他还是大夫而不是老板的时候，就经常胃疼。他们的作息不规律，工作到深更半夜，早饭肯定不吃的，晚饭时间取决于忙碌程度，所以午饭吃得又多又快，然后窝着给客人做足疗，胃就顶在那里，撑得要吐。凌晨通常被饿醒，饿到胃疼。他忍着，从来不说，这点痛算什么！直到都红意外伤了手指，悄然离开，伤心和郁闷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胃病开始爆发，他在厕所大口吐血，晕倒了。同事们把他送进医院，医生的问题他们谁都回答不出来，他们彼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对别人的事不清楚也不关心。将近两个小时过去，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了，说手术很好，但是现在还不知道结果，还要观察七十二个小时。这个消息对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的盲人们是个极大的触动，王大夫抱着身边的金嫣（他以为是自己的爱人小孔），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语无伦次地说“结婚。结婚。结婚”，“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像样的婚礼。”以前小孔提出结婚的时候，王大夫总觉得没准备好，说她急什么，迟迟不行动。金嫣也哭了，她叫着自己的爱人“泰来，大伙儿可都听见了——你说话要算数。”天知道，她多么渴望一个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婚礼，她从很早就开始为自己的婚礼出谋划策了，可惜泰来觉得那么做是在给别人看，不值得。小说在这里戛然而止，我们有理由期待，两对新人的婚礼一定很热闹，两对夫妻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飞机失事和疫情告诉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世事无常，来日并不方长，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吃你想吃的饭，见你想见的人，看喜欢的风景，做你喜欢的事，让余生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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