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大哥

(2014-02-16 10:38:23)
标签:

不孝顺

天时

这是

婆媳

标志

分类: 散文

选自李松散文集《一个人在路上》(2013年,华夏出版社) 当当淘宝等网站及全国书店热销

文/李松

    我有一个大哥。由此,我小时候特招人羡慕。只要我在外被人欺负,告到大哥那里,他就一定会带上我,在某个墙角或背静处,找准时机一跃而出,挡住仇家,让我上去抽那家伙几个嘴巴,等对手反应过来,只能心有余悸地抹着鼻血看着我们,却不敢还手。此时大哥是不需要亲自出手的,他只要双手抱在胸前,远远站在一边就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那时小小年纪就有那么重的流氓气,现在我想想也觉得十分可笑。不过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有大哥在身后撑着的缘故。每次报仇后,我都要向仇家发出警告,说如果向老师、父母告状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也从没老师和父母为此找过我的麻烦。在父母和老师的印象里,我依然是一个安分守纪的好孩子和好学生。
    我们家一共四兄妹,我在家里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由于劳动力少,一家人日子过得很拮据,衣服穿得补丁摞补丁,但是吃饭的时候却热闹非凡,大人还没上桌,四双小眼睛围着饭菜溜溜转,开饭不一会儿,桌上便杯盘狼藉了。这正应母亲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千好万好,不如家里人丁兴旺好!”
    那时,我和大哥同在镇上的一所小学就读,大哥比我高两级。我们两个在学校里同样名声赫赫。大哥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坏学生,整天打架滋事,逃学逃课,他具有天生的凝聚力,后面跟着一大帮跟屁虫,大哥长大哥短地叫得极媚,甚至很多高年级的学生也称他大哥。
    在大哥的庇护和衬托下,我是出了名的好学生,乖巧,学习又好,各门课程都拿第一,家里墙上的各类奖状足以让父母自豪。为此,父母非常喜欢我,因为我不用父母操心,而大哥却让他们伤透了心。大哥不但不喜欢学习,而且还喜欢搞恶作剧,比如把扫帚放在教室门头上,老师一开门,扫帚从天而降;有时把青蛙放在女同学的书包里,等女同学一打开,吓得鬼哭狼嚎,他却在旁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有时他把邻居家地里的南瓜开了膛塞进石头;有时好好的路上挖个陷坑等等。在我记忆中,干这些坏事,大哥似乎一样也没落后过,所以常常有人告到家里,大哥为此没少饱尝父亲棍棒的滋味。
    大哥后来又一连留了两次级,竟然和我成了同班同学。我对大哥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我离不开他的保护,一方面我又看不起他。在学校里,我是绝对不和大哥在一起玩的,首先怕他影响我在老师心目中好学生的光辉形象。即使大哥后边那些跟屁虫,我也不屑一顾,尽管他们极力讨好我。可事实是,大哥的影子,在我的生活中依然无所不在。
    有一次课间,我和同学张耕在操场上打闹玩,他的手不小心碰了我的鼻子,血流了出来。突然之间,我发现被吓呆的张耕不见了,面前竟然站着大哥!他恶狠狠地对倒在地上流着鼻血的张耕说:“你再敢动我弟弟一下,我饶不了你!”我气愤地大声说:“他不是故意的,我们闹着玩,不准你打他……”,大哥愣了愣,一把将张耕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又像没事似的走开了。
    不知谁是好事者,把这事悄悄告到老师那里去。上课铃响第一声时,我们都坐好等着老师到来,此时我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看去,原来老师正教训大哥,声音很大,这时老师正用手指着我,对大哥说:“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弟弟一样,踏实地坐下来,好好学习呢!”我突然感到异常难过。
    那节课,大哥被老师罚站在门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悄悄地溜了,并用半个砖头把这个老师的宿舍窗玻璃打得支离破碎,气得老师告到我父母那里去了。
    别看大哥在外面特护着我,在家里也经常欺负我和弟妹。特别是看到父母格外疼爱另外几个弟妹,他心里就极度不平衡。有时我会和弟妹结成“联盟”,与大哥对抗、冷战,几个星期不和他玩,只有在外人欺负我们的时候,我们才愿意和大哥组成同盟一致对外。
    大哥欺负我们,是不分时间地点的,而且花样繁多,比如他会在我们枕头、被子里放个青蛙,或是看我们睡熟,他用墨水在我们的脸上涂鸦,一旦我们告到父母那里,往往又招来父母对他严厉的惩罚。
    特别有一次,记得是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我们到姑爹家的后院爬树玩,大哥爬得最高,不知怎的,大哥突发奇想地掏出小鸡鸡“飞流直下三千尺”,从上面向下浇我一身尿。我们老家有一个迷信说法:一个人如果被别人用尿浇了,这个人就要倒一辈子霉运。
    我哭着去找父母告状,等着大哥的惩罚可想而知,他不但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被罚跪在供桌前,要不是奶奶对一向军阀作风严重的父亲发火,大哥恐怕连年夜饭也吃不上,更不要说得到盼望已久的压岁钱。
    大哥确实不喜欢上学,在勉强读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任凭母亲怎么劝说,任凭父亲怎么打骂,他都不去上学了,说要出门去挣钱,气得父亲破着嗓门大骂:“小兔崽子,你不读,以后不要抱怨我们做父母的,你给我立个字据……”。当然最后没立字据,大哥就这样主动地、彻底地结束了他的学生生涯。
    回家后,因为年龄小,父母都不放心让他到远方打工,就让大哥和他们一起下地干活。听母亲后来说,每到吃中饭的时候,大哥总对母亲说:“妈妈,我们也回家吃饭吧!”父亲似乎看透了大哥心里打的那个小算盘,没好气地对他说:“你就想回家吃,来回那么远,你又想在来回的路上贪玩?”大哥只好抹着眼泪,坐在田头休息,等着奶奶送饭去。其实母亲心里也不好受,看到父亲骂大哥,泪水只好往肚里咽,大哥毕竟还小呀!和父母一起下地劳动,每天累得大哥收工路上只跌跟头。十五岁那年,大哥到姑爹的石厂当了小工。在劳累的间隙里,他开始爱好读旧报纸,他是为了识字。在一次和我聊天的时候,他说他开始相信老师以前的说法,就是识字,有文化,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果然大哥后来用他自学的知识养过羊,养过鱼,种过草药,也赚了一些钱。这是附记。
    父亲一直不喜欢大哥,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父亲觉得大哥没有出息,连大哥走路时那沉重的脚步声,父亲也认为是愚笨的标志。从离开学校那天起,为缓和与父亲的紧张关系,大哥很注意讨好父亲。我清楚地记得,大哥把在石厂打工的第一个月的所有工钱,拿来买了一双翻毛皮鞋送给父亲做生日礼物,父亲并不买账,脸依然整天对大哥挂满了霜。
    按母亲的话说是:“这父子俩上辈子相互欠着账”。可大哥并不计较这些,我发现他在和父母共同操持这个家的同时,脸上也渐渐弥漫起岁月的沧桑。
    不知不觉,大哥年龄到二十多岁了。同龄人都抱上孩子。我的父母希望他快成家,但他不着急。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在城里工作了。我好几次回家,母亲一提起此事就哭。大哥从来没有发过怨言,但夜里他长长的叹息,即使我们隔了一间房也听得清清楚楚。
    终于,大哥二十五岁那年,娶来了大嫂。她家离我们家不远,人长得也还漂亮,但脾气很急,一有点小事就生气,经常和我母亲闹别扭。我大哥只有两边做好人,化解婆媳之间的矛盾。他害怕她们吵架,每次都被她们弄得提心吊胆的,先去劝了母亲,再劝媳妇。大哥是很爱我嫂子的,婆媳的不和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最后实在过不到一起,父亲大怒,把大哥和嫂子撵出去自己过了。我父母依然带着弟妹过。虽然说是分家,但大哥还是承当起一家的生活,他自己还养羊、养、鱼、种草药,忙得不可开交,但每次到农忙季节,大哥又是帮父母脱粒,又是耕地。每次卖羊、鱼、草药,总要把一部分钱背着大嫂偷偷给父母,或是为父母买一些必需品,比如油盐味精、化肥等等。为此,他也和我嫂子吵过几次,不过很快就和好如初了。
    大哥和父母分家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原谅他。我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和父母分家,就是不孝顺父母。由此每次回家,尽管我知道大哥平时也在悉心地照料父母,可我还是很少理会他。每次回去,大哥都要嫂子做上一桌好饭菜,把父母和我们弟妹叫去吃一顿团圆饭。大哥这时总要问我一些外面的情况,比如有没有女朋友啦,在城市里生活习惯不习惯啦,工作顺利不顺利啦,等等,但我对大哥总是爱理不答的。大哥知道我对他有意见,但他从来不在意,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可能是认为一切话语都无济于事,记得有好几次,大哥欲言又止,于是大口大口地拼命喝酒。实际上,这时大哥和父亲、嫂子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很和睦了。
在大哥结婚后的第三年,即1986 年冬,突然传来大哥死去的噩耗,我一下如坠深渊。在电话里,弟弟没说死因,只是让我快回去。这实际已是事发的第二天了,我向单位请了假,然后坐汽车,又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回到家里。院子里,母亲和嫂子哭得像泪人,父亲只是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声不吭,脸阴沉得吓人。而大哥躺在一条崭新的碎花棉被下,他的面部有些惊惧和痛苦。在他的身下垫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凉席,以及一些青翠欲滴的松针。“这孩子,生前硬撑着这个家,不容易,但死在外面,就进不了家门(我老家的风俗)……”母亲说完泪如雨下,扭过头默默地看着大哥一岁半的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大哥是被狂犬咬死的,潜伏期整整一年,从发病出现症状到逝去,仅短短半天时间。听母亲说,去年大哥到地里劳动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只野狗咬了,因为当时伤得不厉害,也没过多在意,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没去注射狂犬疫苗,想不到……我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据邻居说,就在生前,这个矮粗健壮的男人曾惊动了镇上的警察。因为大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他满镇地跑,像一头困兽那样咆哮、狂笑、撕咬,他成了所有人的敌人,即使最后被警察用脚镣拴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他也要左奔右突。在绝望中,最后他苦苦地挣扎着死去……那沉重的脚镣,是他断气后才由母亲哭着取下。
    大哥的忽然去世,使一种难言的哀怆几乎吞没了我们全家。第三天,西北风一至二级,气温零上18 度,一群美丽的山羊,在云南蓝蓝的天空下散步,我和乡亲,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坡,埋葬了我的大哥和一些有关他的闲言碎语……
    我至今也还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大哥真的没有去世,他只是去了一个更遥远更美丽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会在那里重逢。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后一篇:哑狗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