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李松散文集《一个人在路上》（2013年，华夏出版社） 当当、淘宝等网站及全国书店热销

文/李松

    我是乡村的孩子。乡村的孩子穷，从小就与布鞋有缘，我就是穿布鞋长大的，从它的最小号码开始，这种鞋便一直跟着我，脚在长，尺码也在长。布鞋是我生活经历的见证。
    那时，我家弟妹多，经济拮据，买不起鞋，我们一家的鞋便由母亲一针一线地做成。母亲在小镇的卫生所工作，村子大，病人多，很忙，回家又得做一大堆家务。母亲也就只有抽空为我们做鞋。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当我从朦胧中醒来，还依稀见母亲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做鞋。接着，我又在温煦的纳鞋声中甜甜地睡去。

    说心里话，尽管母亲做的鞋针脚密，鞋底厚实，但显得笨拙，小小的我也懂得要美呀！我邻家的孩子王二狗，有个舅舅在城里工作，有一次给他带来一双漂亮的皮鞋，我羡慕不已，也哭着向母亲要，母亲边为我擦泪边说：“有出息的娃娃不和别人比穿的，要比学习，学习好了，长大后才有本事挣钱买鞋！”于是，我渴望快快长大，渴望穿上自己买的鞋。
    时光飞逝。一张红色的捷报传来，预示着我将要到县城读中学，以十二岁的年龄开始住校生活了。开学一周后，母亲关切地问我能否适应和缺少啥东西时，我想起那些城里孩子曾向我脚上投来的鄙夷的目光，心里一阵酸楚，但我没告诉母亲我想要一双皮鞋，憋了好久，只轻轻地说：“妈，您再做一双布鞋给我吧，鞋底再厚些，到城里这段山路上石子太多，太薄了怪扎脚的！”那时，我已经能够体谅母亲的艰辛和不易，向往终归是向往，我依然还得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走在县城宽敞的大街上。

    以后，每个学期开学，临行前，母亲总要往我的包里塞上一双新的厚底布鞋。看到室友们买皮鞋，我不禁赞叹：“真漂亮！”心里好生羡慕，我知道我在成长着！就这样，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在朴实无华中度过清贫的学生生活。
    后来，我被分到一所大学工作。刚工作了一个月，有一天，母亲坐了几十公里的汽车，为我捎来一双皮鞋，眼眶红红的：“你一直很理解妈的难处，现在工作了，不能再像读书时一样随便穿了，目前家里条件慢慢好转，我与你爹商量后，在镇上给你买了这双皮鞋……”看着母亲一头花白的头发，我流泪了！我兜里揣上第一次刚领到的薪水，也执意要为母亲买双皮鞋。母亲拗不过我，只好跟我去上街，商店逛了一家又一家，没有一双能穿得进去，母亲只好笑着宽慰：“小时候没鞋穿，把脚放大了，算了吧，现在我已习惯穿布鞋了。”
    最后，我给母亲买了一件过冬穿的毛衣。
    在母亲的纳鞋声中，母亲老了。年老的母亲，很少做鞋了，偶尔动手，也只给穿不惯皮鞋的父亲做。有时回家，睡前洗脚，我总要把父亲的大布鞋拿来穿，母亲每次看见：“要不，也给你做一双？”母亲笑着说，满脸的慈祥。其实，我多想再穿一双虽不大美观但舒适的布鞋，可我又怎忍心让母亲再操劳呢？望着母亲额头上老白薯沟般的皱纹，我还是摇了摇头。
    而今，我移居北京，走在北京的柏油路上，我依然怀念布鞋，依然怀念那充满亲情、伴我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的布鞋，上面有母亲细密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