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野大宅妖惑心

 

 

当二人来到那大屋前，歌声便忽然停下，乐无异怔道：“停、停了——那歌声突然停了！”闻人羽便道：“敲门吧。”

乐无异却生起疑来：“该不会真出事吧？生气归生气，再气你也别故意陪我踩陷阱……”

闻人羽道：“想什么呢？我才不会。”

敲门之后，一位姑娘开门出来，向二人欠身施礼：“更深露重，两位远道而来，小女子有失远迎～”

乐无异一看这位姑娘的容颜，不由称赞起来：“好，好漂亮的人，简直像画上的仕女，一点也不丑啊……就连声音也又软又好听～”闻人羽听他竟然如此直言赞美人家，心里不由觉得他太过轻浮，就赶紧向那姑娘道：“深夜叨扰，不胜歉意。请问小姐芳名？”

那姑娘道：“姑娘不必客气。小女子名叫桢姬，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乐无异当即道：“我叫乐无异，她是闻人羽，姑娘就叫我们名字好了。”

闻人羽道：“桢姬姑娘，我们路经此地，不意迷失道路，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桢姬犹豫起来道：“这……实不相瞒，小女子是随着爹爹隐居此处。今日爹爹前往江陵，未能回还，家中没有男眷，似不宜留下这位公子投宿……”

如此说来，确实是在情在理，乐无异就连忙道：“这样啊？女孩子家名节要紧，闻人你留下，我自己找个背风地方凑合一下也行。”

闻人羽道：“这我怎么可能安心？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桢姬一听，连忙说道：“细细想来，这长夜漫漫，山间又多野兽……爹爹最是心地善良，若桢姬不留两位，怕是要被他责怪呢……”

乐无异愣道：“可你方才不是说……？”闻人羽听乐无异说这样的话，果然是江湖经验浅薄，她便出口说：“桢姬姑娘也是一片好意，怎能轻易推却？”她总觉得这里的人和房子都有些可疑，因此决定要冒险一探，所以答应桢姬的相邀。

乐无异见闻人羽也这样说，便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叨扰了。”

于是，桢姬迎了二人进大屋。这大屋之内，更是宽广，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桢姬带他们来到一处能观赏江景的亭里就座。桢姬听了二人自述来历之后，便道：“原来两位是自湖边而来……那是一处已废弃上百年的军营，素有野狼出没。两位全身而退，实属幸运。”

闻人羽道：“姑娘说得是……当时歌声随风而至，狼群就立即退走了，那情景十分奇妙呢。”

乐无异道：“说起来，唱歌的就是桢姬姑娘你吧？你的声音真好听，清澈得像是泉水一样～”

桢姬微笑道：“山中难免寂寞，只得以此自娱。村音呕哑，两位切莫见笑。”

乐无异道：“桢姬姑娘，我倒有个法子排遣无聊～”

“哦？是什么法子？”

“我认识一个叫小翠的姑娘，她每天跟着爷爷在茶社说故事、唱小曲，很是辛苦。于是我给她做了个偃甲，用‘凝音石’把她讲的故事都存着，要用时一开偃甲，声音就会自己出来。我给你也做一个吧～”

桢姬“呵呵”一笑道：“听来倒是有趣。只是眼下时辰已晚，明日再议如何？”

乐无异道：“好吧，那就明天再说。”

桢姬接道：“看两位风尘仆仆，不知可曾用过晚膳？”

乐无异道：“呃，这都快半夜了，真的不用麻烦……”

桢姬却一点也不介意，她起身来道：“不妨事，饭菜都是现成的。两位稍待，桢姬先去备茶。失陪了。”说着便走进屋去。

这时，乐无异道：“闻人，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闻人羽不解地问：“怎么了？”

乐无异道：“桢姬她好像讨厌我，一直跟你说话，却不太理我……”

闻人羽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师父诚不欺我。”

“啥？我哪里色了？”

“都惦记着别人寂寞了，这还不是好色？”

“什么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喜欢桢姬姑娘的美貌，但却没有非分之想，只是顺手帮帮她罢了。”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闻人羽也懒得再去跟他争辩。

乐无异却还碎念地说：“女孩子就是多心，真麻烦……”

过了一会儿，桢姬捧茶到来：“两位请用茶。”

闻人羽和乐无异起身相接，闻人羽道：“多谢，姑娘费心了。”

桢姬道：“饭食稍后便好，山居简陋、粗茶淡饭，桢姬待客不周，请两位多多包涵。”

乐无异道：“哎呀，我竟忘了！白天我在酒楼打包过饭菜，就带在身上来着，只要热热就能吃了，根本不用重做。”

桢姬道：“二位远道而来，桢姬原当款待，公子不必……”

乐无异道：“桢姬姑娘，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替你省些事吧。”说着，他就往自己的囊中搜寻，原来他是带了食物出来的，现在正好用得上。可是等他搜入囊中，却惊讶地说：“奇怪，怎么空了？我明明装了很多吃的进去啊？醉仙楼的葫芦鸡，一梦源的镜糕，同盛堂的腊牛肉……都上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乐无异的囊中蹦了一只黄色的小鸡来，闻人羽也吓了一跳。只见那小鸡蹦到桌上之后，就“唧唧唧唧”地叫了起来。

乐无异惊道：“喵了个咪……葫芦鸡活过来了？”

闻人羽道：“你，你怎么把小鸡带在身上？”

乐无异道：“什么我带的？它突然出现在我包里，我也觉得很奇怪好吧？”他俯下身来，仔细看这只小黄鸡，小黄鸡冲着他“唧唧唧”地叫了几声，乐无异道：“喂喂喂，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食物，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唧唧，唧唧～”

桢姬笑道：“呀，好可爱的小鸟～看这情形，这包里的饭食，莫不是它偷吃的？”

乐无异一听，恍然大悟，就说：“什，什么？你吃白食也就算了，还打算赖上我？这简直——简直就是无赖……”

“唧唧～”

闻人羽细看着小鸡，说道：“总觉得它好像有点眼熟……？对，想起来了！我在杂耍团看到过它——那时它在角落中偷看我们！”

“啊？这是团子他们养的鸡？难怪长这么肥……来，你也看看，这家伙真是肥到不像话，沉甸甸的还挺坠手，长大一定好吃。”说着，他捧起小鸡在掌心，递向闻人羽。

谁知道闻人羽好像有点怕地说：“咳……我、我不喜欢这类东西，别拿过来。”乐无异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怕这种小东西。

闻人羽又道：“总之…… 石先生他们该已走出一段，加上还要赶路，怕是不能回来接它……”

乐无异道：“啧啧，那就是说，我只能先养着它了？”

闻人羽道：“好像是的。”

乐无异道：“那不是麻烦死？我打小种花花死养狗狗丢，只有肉包例外——不对，肉包还是娘在养……好吧，我能养活的，果然也只有偃甲了……反正没希望，不如趁这家伙现在还肥，直接烤了吃掉～”

小鸡好像听明白他的话，就连声叫着，闻人羽道：“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你就少吃一口又怎样？”

“啧，君子才要远庖厨，我又不是君子，到嘴的肥肉凭啥不吃？”

“别强词夺理好不好？养只鸡又不费事。”

“说得轻松～那你来养啊？”

“我——”闻人羽看来真的害怕这毛耸耸的小东西，竟然不敢接下话头。

乐无异道：“看，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闻人羽道：“哼，拿来，我养！等以后见了石先生，我再还给他们。”

桢姬见二人为养鸡的事争论起来，就出来打圆场道：“两位……若不嫌弃，桢姬愿意养它一段时日……”

乐无异见桢姬这样说，就连忙道：“喂喂，你们该不会真信了吧？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种没三两肉的小鸡仔，我怎么会真的想吃？”

闻人羽道：“养大了也不许吃。”

乐无异道：“你这么信不过我？那好，只要它还没回去，我就养着它，保证不把它吃掉，满意了没？”

闻人羽又道：“那……也不能丢弃，或者故意吓唬它。”

乐无异实在争不过她，只好服软地说：“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小鸡这时又“唧唧”地叫了起来，乐无异道：“它是什么意思？”

闻人羽道：“好像……也许……是说它饿了？”

桢姬马上说：“嘻～桢姬这就上策，劳两位——不，三位——久等了～今夜月华正浓，对月相酌方显风雅，请三位至露台稍待～”

乐无异和闻人羽就谢过桢姬，然后先行步往露台。

三人于露台中设席，桢姬拿出几盘食物来款待他俩，桢姬道：“这山野之中，海味难得，山珍却是易寻。这些菜肴都是以野菌野笋烹调而成，请两位品尝。”

乐无异看着其中一盘食物，便说：“这……这是鸡枞！以前有人送了一点给我爹，滋味鲜美无比，超好吃的～”

小鸡“唧唧”地叫了起来，十分雀跃的表情，乐无异道：“馋鸡你先等等，哪有鸡比主人先吃的道理？”

闻人羽道：“‘馋鸡’？你该不会打算就这么叫它？”

乐无异道：“呃……要起名字吗？好麻烦啊……我喜欢的名字全都给偃甲了，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

闻人羽道：“只要有个名字称呼就好了，不如就叫‘小黄’吧。”

“还不如叫馋鸡算了……”

“小黄。”

“好吧好吧，小黄……”

小鸡听着二人争论自己的名字，其实它一点都不喜欢二人起的名字，可是二人最后还是决定采用这样的名字，登时表露出失望和沮丧。

乐无异道：“不怨我啊，我争取过了，你要怪就去怪她。”小黄无奈地拍着双翅叫了几声。

桢姬这时道：“嘻嘻，两位当真十分有趣～光顾着说话，菜都快凉了。佳肴难得，还请趁热品尝。”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那边传来敲门声，乐无异道：“咦，这时候怎么有人敲门？莫不是桢姬姑娘的爹爹回来了？”可是桢姬却一脸淡然，全无去应门的打算，乐无异不由心中生奇：“奇怪，她怎么不去应门？”于是便说：“呃……天太晚了，还是我去看看吧……”刚站起来，打算去开门之际，却见一人已经闯了进来。

乐无异忖道：“那人闯进来了？”

桢姬也霍然而起，双眉倒竖起来，暗露杀意。只见来人是一名青年，他走到露台前，就对乐无异喝道：“让开。”

乐无异道：“喂喂，不对吧！你大半夜私闯民宅，居然还理直气壮叫我让路？”

可是那人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见他右手亮出剑来，左手捻诀，再次吆喝：“让开。”

乐无异也来火了：“我说话你没听见？你想干什么？”

那人也不再和他多言，使了一记移形换影之法，便越过乐无异，掠到桢姬的跟前。桢姬喝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的地盘？”

那人说声：“得罪。”便施展起法术来，桢姬立时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人所施的法术，已经牢牢将桢姬羁困，桢姬恼道：“混账，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啊啊啊——！”

乐无异惊道：“喂，那个拿剑的，你快住手！”

闻人羽这时却阻止乐无异道：“稍安勿躁，一会儿便见分晓了。”

只见那人念动真言：“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去——！”那“去”字一出，便见这偌大房舍倾刻全然消失，原来他们处身的只是江边野地。而桢姬也已经现出原形来，竟是全身鱼鳞，只有独目的丑陋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