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百里屠苏从风晴雪的房中走出来，红玉迎住他说：“与妹妹说完话了？看样子还是妹妹知心～百里公子进屋前与出来后的神采可是全然不同，莫不是说了许多暖人心的体己话？”

百里屠苏登时不知如何应对，红玉便笑道：“嘻，不逗公子了。红玉也去四处走走。公子醒来不久，还要多歇息才是。”说完，红玉欠身一揖，就自个儿去了。百里屠苏也听她的劝告，再回房中休息。

又歇息一天后，次日清晨大家又齐集在百里屠苏的房中，方兰生道：“今日风和日丽，天气甚好～我们几个干嘛要闷屋子里，不去外面走走？”

红玉道：“猴儿真会顾左右而言他，之前不知是谁先说要来探望百里公子，到了这儿又装作一副不相干的样子。”

方兰生连忙道：“我哪有装作不相关！不，我是说，那人是谁？这么找没趣，要来瞧木头脸，反正不是我！”

襄铃道：“屠苏哥哥……你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红玉道：“既是如此，今日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便启程去衡山。”

方兰生道：“衡山离这儿好像挺远，这么多天，也不知少恭怎么样了！唉，桐姨她……她又为什么会帮着那些人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什么混蛋雷严要是敢害少恭，本少爷一定把他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

风晴雪道：“少恭一定会没事的，那些人不是还想请他帮忙？”

方兰生道：“什么帮忙？就是炼些伤天害理的破烂丹药，少恭才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百里屠苏道：“今日便往衡山亦可。”

红玉道：“我看还是莫要托大。百里公子的凶煞之气发作起来委实吓人，早先昏迷了整整三天，不过昨日刚醒，若此时上路，我们也放心不下。”

方兰生道：“对啊，我一直想问，那铁柱观的狼妖什么来头？该不会是木头脸你太弱了吧？随随便便就被打趴。”

红玉道：“猴儿不懂莫要乱讲，铁柱观在诸修仙门派中虽声名不盛，却也并非默默无闻，尤其十七代掌门道渊真人乃众所皆知的道术天才，既能由他亲自出马禁于水底，定非等闲妖物。百里公子独身一人将其除去，已是不可想像的惊人之举。”

方兰生听得十分惊讶道：“简单说，木头脸其实很厉害，要换了别人早死一百遍了？是因为所谓的‘煞气’才这么强？听你们一直说，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百里屠苏脸沉了下来，红玉忙道：“公子若有顾虑，不说亦是无妨。”

百里屠苏沉吟片刻便道：“我与师门之事，已将诸位牵连进来……自当讲个明白。”

方兰生立即道：“哈，木头脸你早该开窍了，我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呃，我是说那什么同舟共济，要夺回玉横、抢回少恭，哪还有遮遮掩掩的道理？”

红玉道：“猴儿少些废话，越发像江湖粗汉，好好的事被你说的如草莽匪贼。”

方兰生道：“哪有，我这叫入乡随俗……木头脸，别理这女妖怪，反正我的意思你明白，快说快说。”

百里屠苏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说道：“我幼时原本住在一个山中小村里——”

他就把自己所记得的事向大家详细地说了一遍，方兰生听完，便说道：“每到朔月都要发作？就没办法治好？”

百里屠苏道：“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从找寻根治良方，唯昆仑山清气与晴雪所习心法具抑制之功，另有焚寂亦可吸煞。”

方兰生听了，马上作出大反应道：“哇！这也太胸闷了吧？要不就一辈子困山上，要不就一辈子和人绑一起——”

风晴雪即时怔道：“绑一起？”

方兰生连忙道：“没没没，我不是说你人很糟，只是随便形容一下。”

不过风晴雪却并非介意方兰生之言，而是在想着另一个事。

襄铃这时道：“屠苏哥哥一点都不记得，是谁害了你们村子里的人吗？”

百里屠苏道：“只得一些不甚清晰之印象。”

红玉问道：“百里公子曾见村人死后被吸走魂魄？”

百里屠苏道：“脑中模糊记忆……与玉横吸魂情形十分相似，应是无疑。”

红玉又问道：“那公子幼时可曾见过玉横？”

百里屠苏道：“似有熟悉之感，其他的，却再也想不起来。欧阳先生说过，吸魂之术古来被目为禁法，我不希望此法再祸及他人，故执意与先生踏上找寻玉横之途。何况……即便没有吸魂，仍是飞来横祸，便如甘泉村中……”

风晴雪道：“村长……本来也是一心为村里的老人好……”

方兰生道：“全是青玉坛那群叛徒搞的鬼，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百里屠苏道：“如今想来，不必细究，无非觊觎魂魄之力。”

红玉道：“百里公子抱有仁慈之心，为避免更多惨祸而奔走，相信定能办妥玉横一事，说不得还能寻回往昔记忆。”

风晴雪这时又问另外的事道：“那天墉城的人为什么说那个肇临是被苏苏杀的呢？”

百里屠苏道：“那夜，我与肇临师弟在经堂中抄写典籍，他忽而暴毙，却又查不出死因，我自然百口莫辩。”

风晴雪道：“我看苏苏的师兄是个好人，他也不帮你吗？”

百里屠苏道：“是时师父已经闭关，司刑罚的戒律长老将我禁于思过崖，师兄身为小辈，若贸然出言，非但于我无益，反连他自己也洗不清了。”

方兰生问道：“天墉城那些人还会再来？”

百里屠苏道：“多半如此。若不想再被牵连——”

方兰生立刻打断他的话：“想哪里去了？本少爷岂是那种贪生畏死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们不成？”

百里屠苏听了，心中感激，风晴雪也道：“我们一定都是站在苏苏这边的。”襄铃也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方兰生这时安慰他道：“木头脸，还有那什么……劳生惜死，哀悲何益……你……你节哀……”

百里屠苏道：“须行之事尚且许多，必不会耽于过去。”

方兰生连连应道：“对对对，这才是男人！虽说男人就是难，但还是得振作，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红玉道：“好了好了，又犯话痨，这还让不让人清静？今次已说了不少，莫再打扰百里公子歇息，若无事，便各自散了，睡觉也好，在城中走走也好，明日开始可又要奔波。”

方兰生道：“哼，不说就不说，说了你也未必懂，女子不读圣贤书。”

红玉道：“公子今日之内还是勿要妄动真气，小心为上。”百里屠苏点头答应，红玉和方兰生便先行离开。

襄铃欲言又止地唤了声：“屠苏哥哥……”百里屠苏望着她，襄铃摇了摇头，便飞跑出去。

风晴雪则瞧着他说：“苏苏，说出来了会不会好受一些呢？天大的事情，只要有人愿意分担，也就没那么难过了。我知道苏苏是个坚强的人，刚认识那会儿我就在想，这个人明明得了怪病，可一点不像别的病人那样总是一副痛苦模样，换了我，也许做不到。可是，再坚强的人，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关心、偶尔软弱一下，也没有关系吧？苏苏你说呢？”

百里屠苏定眼看着风晴雪，风晴雪便说：“别说出来，在心里偷偷回答我就好了～我走了。”说完，也转身走出房去。百里屠苏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感受良多。

 

此时，陵越已经回到了昆仑山天墉城，向掌门涵素真人禀报了详情。涵素真人听罢，长声道：“竟有此事？”

陵越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涵素真人便道：“铁柱观所镇狼妖我亦有耳闻，百里屠苏单人孤剑将其斩杀，可谓惊人至极。”

陵越道：“弟子实不知为何师弟体内会有如此汹涌煞气，力量爆发之时几可、几可——”

涵素真人道：“几可与门中几位长老相较？”

陵越道：“弟子斗胆！”

涵素真人道：“你与百里屠苏当年比试情形可还记得？”

陵越道：“弟子惭愧，不过十招之内，弟子便觉五内俱焚、神识不清，待醒转后竟对当初一招一式无甚印象。”

涵素真人道：“百里屠苏之事，紫胤曾与我透露一二。本想以昆仑山清气抑制其体内煞气，再寻化解之法，且多年来亦非全无眉目，只不过……”

陵越道：“师弟体内煞气原是经年累月……师尊从未向弟子提及。”

涵素真人道：“原是惊世骇俗，自不便多言。罢了，紫胤既然闭关，一切等他出关再作定夺。幸而听你所述，百里屠苏尚能控制凶煞之气，并未良知泯灭，派人将其带回天墉城静养便是。”

陵越立即道：“弟子自请下山——”

涵素真人却摇头道：“你重伤未愈，安心歇息，勿作他想。铁柱观之事非你过错，责罚一说休要再提。至于山石崩塌后事，我自会派人相助明羲子。”

陵越低下声道：“多谢掌门，日后弟子定然更加严以律己，修身洁行。”

涵素真人道：“你这性子，委实与紫胤相像，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陵越不解道：“弟子不明，求掌门赐教。”

涵素真人却道：“不明便不明，圣人尚且行不言之教，无为自化，清净自正，我等俗人又何须凡事都讲个明白？”

陵越见掌门这样说，也就不再多问。涵素真人接着说：“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陵越却又迟疑不去，涵素真人道：“可还挂心你那师弟？我知此次涵究行事颇有不妥，他身为戒律长老之位多年，方正之气太盛，圆融宽和却显不足，届时我命他遣其三弟子陵端将百里屠苏带回，自不会再禁于思过崖。”

陵越抱拳道：“陵越替师弟谢过掌门，只是陵端师弟——”

涵素真人道：“我知你必有顾虑，不过让陵端下山历练一番也好。”

陵越也只好道：“是，弟子明白。”

在殿门外，一个人正在偷听这一切，这个人正是涵素真人的弟子——芙蕖！她听完二人所说的一切，不由着急起来：“师父要让那个陵端下山？哎呀，这可怎么办？”不由来回踱步，思良对策。

 

回说安陆县中，百里屠苏觉得已经好了许多，所以就走出客栈散散步。在客栈的对面有一座戏台，今天好像有戏班开戏，所以戏台里面有许多人，百里屠苏也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位戏班的团员对百姓们说：“我石家班初来贵地，半个时辰后便要在此上演一出《富贵青天》的好戏！届时请诸位父老多加关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谢多谢！”

一名小女孩说：“爷爷，小娟想听戏～”

她身边的爷爷说：“好，等会儿再来听，把你奶奶也喊上。”

“嗯！”

这时，戏台上走来另一名团员，对台下的团员喊道：“阿开！过来替我整理整理东西！等会儿班主他们就要到了！”

“好嘞！”那名团员就马上去帮忙，而围观的百姓们也先行散开。

百里屠苏看到这个戏台，不由让他回忆起儿时的光景——

那天到过女娲巨像的肩上之后，韩云溪约了楚蝉来到一株大树下，韩云溪说：“小蝉别生气嘛……下次我再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其实冰炎洞上面也挺有意思的～”

楚蝉道：“小蝉再也不信云溪哥哥了！大骗子！”

韩云溪道：“不骗你、不骗你！前一天那是倒霉，不小心撞到熊，平时不会那样。你看我，一直好好的～”

楚蝉道：“真的吗？”

韩云溪道：“真的、当然真的！要能去更远的地方，还可以买许多好吃的，在村子里你见都没见过，而且人家过节和我们不一样，会在河面上放花灯，漂亮得不得了！”

楚蝉马上转怒为喜道：“漂亮的？小蝉喜欢。”

韩云溪道：“有时候还请戏班子进城唱戏，穿得花花绿绿，让人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楚蝉道：“那是什么？”

韩云溪道：“就是一群人演故事给你瞧呗～秋爷爷只能说故事给你听，多没劲，假如所有人都站这儿唱给你听、跳给你看，那可有意思了！”

楚蝉道：“唔……好好玩，小蝉想看！”

韩云溪道：“下回我们再偷偷跑出去吧，走得远些～”

楚蝉道：“有多远？天黑前能回来吗？”

韩云溪道：“大概……大概能吧，我也没去过。”

“那云溪哥哥怎么知道这么多好玩的事儿？”

“是大哥哥告诉我的……”

“谁？”

“什么谁？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反正你也不认识。”

“村里的人小蝉都认识！”

“好啦，别问那么多，总之以后再和你出去玩儿～”

“嗯，说好了。云溪哥哥可不许赖皮，赖皮是小狗！”

“哈哈，我不会赖，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