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乡月明夜

回到房里，他躺在床榻上，长嗟短叹起来：“我大义凛然和她讲道理，反遭她揪住耳朵，痛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唉……在学堂里被同学奚落，回家还要被姐姐训斥……真想把念书什么的通通丢了，离开琴川，再也不回来……难怪人家要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要是女人都像姐姐们那样凶悍，我看我一辈子别成亲好了……难道这世上便没有娇小可人、温婉娴淑的女子了？”

就在他满腹牢骚之际，忽然一股轻风吹了进来，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回说百里屠苏，从苏府出来之后，便去投客栈休息，经过一个当铺的时候，百里屠苏感觉到一股特别的气息，于是他走进那当铺，就在近门口的一个箱子前面停下来，因为这股气息便来自于此。百里屠苏正想查看这箱子里究竟透着什么气息，突然有一只奇怪的茧印从箱里蹦出，咬了他的手一下。原来又是一只血契灵兽，百里屠苏真想不到会在此处又遇上这么一只灵兽。

得了血契灵兽，他便继续前往客栈。进入客栈之后，百里屠苏先在柜台前登记，然后伙计就带他上楼。刚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听见有一男一女在叹气，百里屠苏打量了他们一眼，看来都是江湖中人。那伙计便告诉百里屠苏，这两人是一对夫妇，丈夫名叫刘武通、妻子名叫石香。

只听刘武通说：“有一位已经退隐多年的武林前辈住在这里，这位前辈乃是我和娘子的大恩人。此番我和娘子来此虽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女儿，但拜会一下这位前辈也是应当。”

那伙计好奇心起，就问道：“哦？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武通道：“五年前，我和娘子不慎得罪了魔教的护法天王，魔教派了好几名杀手前来追杀我们。幸好在路过此地时遇到一位高手相助，我们才避过了杀身之祸。”

石香则道：“那年，我抱着刚刚一岁的孩子被魔教中人追杀，一直逃到这附近的一个村子。我怕孩子遭到连累，就把她留在了那儿。听人说有个六岁的女娃儿，手臂上有一朵兰花烙，是被人卖到这琴川来的，这……不就是我当年留在附近村子里的女儿么！”

伙计说了句：“原来如此。”百里屠苏听完，这才明白过来。

接着，伙计带百里屠苏进房中安顿下来，百里屠苏就让他出去，自己便躺到床上休息片刻，可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沉沉入睡的百里屠苏，做了一个梦，梦境之中——高山流水之处，一名长发垂地的男子，正盘坐在瀑布之前，细细抚琴，旁边一条黑蛇盘着身子，静静地聆听着。

一曲奏罢，那名男子就向黑蛇问道：“悭臾，今日之曲如何？”

黑蛇悭臾回答：“你作的曲子总是好听的。你天天来给我弹琴，我不能报答什么，等到有一天我修练成了通天彻地的应龙，就让你坐在我的龙角旁边吧，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山中不知岁月，待得久了心如沉水，弹琴奏乐本是为了怡情，但若无你陪伴，未免也太过孤单，何来报答之说？不过你的话我记下了，纵然悭臾尚有数千年方能修为应龙，今日之约永远不变。”

言犹在意，光景又是一变，在树林的一角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呼唤着：“云溪哥哥……小蝉想家了，云溪哥哥什么时候能带小蝉回家呢？”当他徐徐望向小蝉的时候，小蝉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对他说道：“屠苏师兄，为什么执剑长老不许你和其他人一起练剑呢？听说你的剑术好，芙蕖好想你能指点两招～师兄，不如我去求求长老，不要总是让你一个人，多孤单……师妹只要得了空，定会多过来陪你讲讲话～”

这虽是一场梦景，但朦胧之中，却又何等真实，百里屠苏说着梦呓：“悭臾……太子……长琴……小蝉……芙蕖……”忽然耳边响起一记声音，使他从梦中惊醒过来，翻身跃下床来道：“谁？”房中并不见有人，只是在桌子的下方出现了一只金色小狐狸，百里屠苏恍然道：“是你？”

这时，他的心念又起：“今日朔月，由苏家告辞便觉头痛难当，来客栈休息片刻，竟睡着了。为何又梦到那个叫太子长琴的人，明明从未见过，梦中感觉却熟悉无比，甚至觉得……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正在思良间，忽然听见客栈外面一声鸟儿长鸣，百里屠苏猛然省悟：“阿翔？定是发现了什么！”当即飞奔而出。那金色小狐狸竟然也紧跟在后，追出客栈外。

百里屠苏出了客栈后，沿着阿翔的所留下的痕迹，向前寻去。

就在前面的绣楼之前，围聚了许多百姓，而在楼前站着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拱手向众人躹躬道：“多谢诸位前来！今日我 家小姐抛绣球招亲，希望以此觅得佳婿。俗话说得好，姻缘由天定～无论是哪位公子接着了绣球，只要品行端正，未有妻室，便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

围观的百姓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孙家可是琴川第一首富，要是做了他们家姑爷，光是小姐的嫁妆就够花一辈子了吧？”

“但我听说孙家不简单，一个做生意的，黑白两路都吃得开，这里面可得有多少弯弯道道？而且孙小姐体弱多病，要不以她这年纪早嫁了，钱再多你愿意娶个病痨回家过？”

“管那么多，想有钱就别怕事，再说了，孙小姐是正妻，又没人说不可以纳小妾。”

“原来如此～李兄高见。”

这时，有另一个穿着蓝色绸袍的公子扬声道：“孙小姐～张新知仰慕你许久，等下定要往这边抛啊！”

方才的人便说：“一边凉快去！就你那歪瓜劣枣的样儿……”

另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嚷道：“快扔吧、快扔吧！是骡子是马，扔了就知道了！”

这些人当中还有方兰生的那些同学，何白圭道：“一群庸人，胸无点墨，孙家小姐才不会多理。”

大家说得够热闹的，而这个时候，在侍女的陪伴之下，孙小姐已经走到了楼阁的边上。只见孙小姐身穿红衣，还用红头盖遮着脸，大家都无法看清她的真面目。孙小姐把手中的绣球往外一抛，那些想当孙家女婿的人们便一拥而上，准备争抢这个绣球。

与此同时，方兰生慌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有妖怪——！有吸人精血的女妖怪啊！快让开、快让开！我被妖怪追！”结果在慌乱的奔跑中，竟然跟人撞在了一块，登时撞得一阵晕眩，摔倒在地。

过了半晌，他才醒过神来道：“唔，摔得疼死了……”然后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上被一个红绣球压着，登时愣道：“这是什么？”

那位孙管家这时走过来道：“请接到绣球的公子上前几步。”

大家看到方兰生抢到了绣球，都是又羡慕又嫉妒，何白圭更是道：“方兰生！你委实可恶！自家殷实，还来断别人财——那个……路……”

其他人也认出了方兰生来：“那不是城西山上方家的小公子吗？”

“方家？唔，论家境与孙家倒也算门当户对了……”

“诶，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好运！”

孙管家见大家这么闹哄，就干咳两声道：“咳咳，请接到绣球的公子上前几步。”

方兰生这才站起来，拿着绣球道：“是说……我？”

孙管家道：“自然再无他人。公子接了我家小姐的绣球，便是孙家未来姑爷了。”

“什么？”方兰生大吃一惊，连忙道：“我、我不是来接什么绣球的啊，我是为了躲女妖！对了，女妖呢？”他四处张望，可是什么异象也没有。

蔡之义便道：“方兰生，休要装疯卖傻，得了便宜卖乖！”

方兰生道：“我真的没有！打个商量……刚才的，不算……我只是不小心跑过来的，不能算……能不能让你家小姐再扔一次？”

孙管家不由怒道：“岂有此理！既已扔了，便成定局！你这样将我孙家颜面置于何地？莫非是嫌孙家高攀？”

方兰生忙解释道：“没、没这回事……”

正说着，只见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也爬了起来，他说：“刚刚、刚刚发生什么？我怎么会倒在地上了？对了！绣球、那个绣球……明明我接住了啊……”

方兰生一听他之言，连忙道：“你接住的？哈哈！就是说嘛，我不可能那么倒霉……看吧！一开始接住绣球的另有其人，后来我撞上他，再飞过来的可不算！”

孙管家听了，颇觉为难：“这……按理说，应是看谁最后接到了绣球。”

方兰生道：“啊？”

那人也道：“你说什么？怎能这样？这根本没道理！”

正争论间，只听一把粗壮如牛的女声传来：“什么算不算、讲不讲道理！有兔崽子想要悔婚？先过老娘这关！”大家听到这把声音时，都先呆住了，当他们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楼中走出，一张丑陋又凶恶的脸呈现在大家眼前时，更加失惊。

这个又丑又凶的妇人便是孙家奶娘，只见她指着方兰生骂道：“能娶到我家小姐是你这兔崽子八百年修来的福气！小姐容貌可是与老娘当年一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说不得还比老娘更胜一些！小兔崽子有何不满？”

此话一出，让所有人都为之惊骇，方兰生更是叫了出来：“天啊……”

那个接到绣球的人也是吓得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方兰生看到那孙奶娘瞪着自己，吓得结巴着说：“拿、拿到绣球的又不是我！你你你、你别看着我啊！再说……你都说了容貌和你一般，这怎么可能满意……”

不说由自可，这话一出口，那孙奶娘就出手了，一下把方兰生的脖子给箍住，疼得他直叫：“哇——！放开！别逼我动手——”

可是孙奶娘力大无穷，紧紧套住他的脖子，根本动也动不了。孙奶娘道：“兔崽子不老实！竟想悔婚坏了小姐名节！今夜起你就住在孙家，直到与小姐完婚！”

方兰生痛苦地叫道：“喘、喘不上气了……快放开我……之义、白圭……去、去找我二姐……让她救我……”

蔡之义一听便道：“找、找你二姐？当真？你也不怕烧纸还引出鬼来！”

何白圭立即道：“啊，又想起先生让我抄的书还没抄完，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说完，拔腿就跑。蔡之义也道：“呃，何兄等我！”当即紧跟而去。

方兰生惊叫道：“之义！白圭！别走啊！”

那个接到绣球的人这时也道：“我、我也想起一桩急事，得快些回家！”转身就想开溜。

方兰生急道：“喂！你更不能走！刚才不还承认是你接住了绣球？想赖账？”

孙奶娘却道：“关他什么事？”

那人马上道：“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我只是买酱油路过的！”说完，就一阵烟般溜走了。

方兰生骂道：“混蛋！居然让本少爷替你背黑锅！给我等着！”正骂着的时候，方兰生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这个人正是救星啊，他立即喊道：“少侠、百里少侠！”

百里屠苏听见方兰生喊他，便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方兰生喊道：“帮我一下……念、念在我们曾有患难之情……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