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心迹

 

 

迷糊之中，张诰睁开眼来，只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不由怔住：“这里是……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忽然在眼前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竟是一名小女孩，张诰讶异道：“你是……”

那小女孩道：“这是你的梦境……柏乔！请多休息，别多说话了……”

张诰听到这声音，再仔细看着这小女孩的形貌，不由惊讶道：“莫非你是……兰茵？”

“是的……”

张诰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又能说话了？”

兰茵道：“大概因为，这是在梦中……而且柏乔你忘了吗……在这年纪时，我还会说话，不是吗？”

“原来如此……”

兰茵趋近张诰的身边，单膝跪下来道：“柏乔，我已帮你施法治疗了，你伤势不会有事的。谢谢你当年送给我的手环，柏乔。”

“你果然记得那只手环的事！所以你当时埋了手环，是为了忘了我吗？”

“嗯……”兰茵点头道：“当年我虽知道柏乔你喜欢我，但我却喜欢暮云……所以，我才必须如此……”

“果真如此……兰茵！”张诰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说道：“当看到你所埋的是那一只手环时，我便明白一切了……”

兰茵道：“可是柏乔心胸宽大，始终无私地把我和暮云当好友，从不猜忌嫉妒！我真的衷心感谢！能认识柏乔这么一位朋友，我和暮云真的非常幸运！”

哪知张诰却道：“不——你们全弄错了！你们对我的尊敬……我真的承受不起……”

兰茵一听，又站起来问道：“为什么，柏乔？”

张诰道：“兰茵，你知道吗……当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当时，我请求爷爷留你在我们张家当小剑僮——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永远只关心暮云——即使那时的他，是如此的痴痴呆呆！”

兰茵道：“柏乔……即使如此，你对暮云和我还是付出很多关心啊！每次杉青趁我不注意，在欺负暮云时，都是你挺身保护他！”

张诰道：“那是因为，我看不惯弟弟欺负没有反抗能力的暮云——但其实，我只是希望能够获得你的青睐与肯定啊，兰茵！”

兰茵闻言，又是一阵诧异：“柏乔……”

张诰接道：“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当暮云不再痴呆后，我会如此热心卖力地教他剑术？”

兰茵问道：“也是为了搏得我的肯定吗？”

张诰摇头道：“错了——只要让他练剑，我就有机会在练习比试时，故意失手杀死他！”

惊闻此语，兰茵失声道：“胡说，我才不相信！”

张诰却很认真地说：“是真的——兰茵！昔日的我，就是为了这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如此积极地教导暮云剑法！只要他不是手无寸铁地被我所杀——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只要他死了，我就有机会亲近你！这才是我昔日内心的真正想法啊……兰茵！”

兰茵听张诰说出自己的心迹，便从惊讶转变为忧愁，她又问：“后来，柏乔你怎没那么做？”

张诰道：“因为……我做不到！暮云他始终真心将我视作好友、敬若长兄！他尊敬我、信任我，处处以我为模范——所以，最后我根本做不到……我下不了手！因此只要使用实剑练习，我都刻意小心，唯恐伤他分毫！甚至故意让爷爷见到，好让他出面斥责我，严禁我们继续这么做——”

“柏乔……”兰茵不禁又为之一动。

张诰接道：“今晚，我看到他挖出那把我送他的剑，昔日回忆全被勾起……内心实在愧悔交加！那是一把磨锐了的实剑……也是原本要用来害他的剑！我多想找机会向他坦承一切！其实，我根本配不上暮云的如此尊敬——”说完，张诰低下头来，神情哀伤。

兰茵又问：“柏乔……那你如今还会恨暮云，想杀死他吗？”

张诰答道：“不……”他抬头望着兰茵说：“那是还小时候，好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我，是真心把他当成知己，视为此生无上之挚友！为了弥补过去，我决心与他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因为，我希望引导他成为一位伟大的剑士，而不要像我那般，心中竟出现如此卑劣的念头！”说完，又再次低下了头。

兰茵盘坐下来，对张诰说：“柏乔……其实，你根本并不卑劣！”

听到兰茵这么说，张诰又抬头望她，兰茵道：“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再这样自责……”

张诰心中一阵感动，然后说道：“谢谢你如此安慰我，兰茵！但，我却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兰茵道：“柏乔……那不过是童年的事，不是吗？每个人心中，谁没有过那些一瞬出现的卑劣念头呢……倘若暮云得知，便绝对不会原谅的可恨念头……即使是我，也曾经有过啊！但是，自从你选择真心对待暮云那一日开始——柏乔就再不是那个有过邪念的自己！如今的你，确实是那位名符其实、值得暮云倾心尊敬的柏乔！”

“兰茵……”

兰茵又慢慢站起来说：“所以，柏乔——能有你这位好友，我和暮云真的很幸运……谢谢你！所以，能收到你所赠的那只手环，兰茵觉得非常荣幸！”

张诰深深地说：“兰茵……谢谢你。虽说是梦中，但能将这些郁积多年的内心悔恨告诉你……如今，心中舒坦多了……我答应你，今后定会更坦然、更无私与暮云分享自己所知的一切！一生一世，都在暮云身边守护他，让他成为一位伟大的剑士！这是我唯一能回报他信任与友谊的方式——”

兰茵道：“太好了，柏乔！听到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张诰道：“不过……你怎也曾有过暮云不会原谅的念头？你愿意告诉我，让我也替你分担一些吗？”

兰茵听张诰有此一问，即时支吾道：“这个……我可以十年后，再告诉柏乔吗？”

“十年后……要那么久啊？而且，在梦中的约定能算数吗？”

“当然算数了——十年后，我们就像今夜一样，挖出昔日深埋的往事——那时，让我们一起欢笑、一起悲伤……一起重温昔日点滴，好吗？”

张诰用力一点头道：“嗯……那我们就如此约定了，兰茵！今夜非常谢谢你，愿意倾听我心中的话！”说完，张诰又昏昏沉沉起来了。

过了片刻，突然惊醒过来，看到徐暮云已经在身边，不由惊讶道：“暮云……？”

徐暮云道：“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你刚昏过去了，柏乔！我刚让你喝了一些水，总算醒过来了。”

张诰道：“谢谢你们……让你们替我担心了！伤口……似乎没那么痛了！”

徐暮云道：“兰茵刚刚已施法替你治疗，之后我们又妥善重包扎了一次！都怪我们疏忽，才害得你为了保护我们而受伤……”

张诰忙道：“不，我才感谢你们……暮云！你和兰茵的友情，我终生不忘。”

徐暮云道：“柏乔，你怎么突然如此见外起来？你是保护我们才受伤，是我们亏欠你才对啊！”兰茵也跟着打了几个手势，徐暮云道：“兰茵说：‘柏乔老是把责任扛在自己身上。’她说得对……请你切莫再如此自责！”

张诰转脸看着兰茵：“兰茵……啊，你的手环……”他发现兰茵的手腕戴上了那只手环。

徐暮云道：“兰茵方才告诉我了……你说手环吗？原来，这是柏乔当年送给兰茵的手环啊！刚刚她替你施法治疗之后，就把这只手环换上去了！真的很好看呢……柏乔！难怪兰茵把它当作童年时的宝物，埋藏起来。她一定是在等这一天，把你送给她的手环戴起来给你看。”

兰茵又打了个手势，徐暮云道：“兰茵说：‘再去替你打一些水回来。’”兰茵便起身往山下走去。

张诰这时道：“刚才……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徐暮云不明白他的话，便问道：“怎么了？”

张诰怔了一下，然后取出那只葫芦来，递过去道：“暮云……请你收下这个！”

“柏乔，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们是——真正的好友！所以，请你务必收下！”

徐暮云微笑着接下这只葫芦，三个人就这样在这少室山顶上度过了一个不凡的夜晚！

 

当日黎明……

徐暮云、兰茵在左右搀扶着张诰，便一同下山，赶回洛阳。

回到张府，张郃闻报出来，见张诰受伤，便道：“什么，受伤了？来人，快把他扶入房内！”

家仆应道：“遵命，老爷！”便过去扶住张诰，返回内室。

接着，徐暮云把昨夜在少室山所遇之事告知张郃，张郃道：“你们说，是在山顶遭野兽袭击？”

徐暮云道：“师父，都是我们不好……”说到这里，兰茵也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岂知张郃严厉地喝道：“哼，混账——哭什么，这又不是你们的错！”

徐暮云十分意外地看着张郃：“呃，师父……”

张郃道：“山林野外，本就容易遭遇此事——诰儿身为战士，却连个野兽也打不过——真是没用！等他痊愈，老夫可要重新磨练磨练他！”随即又对兰茵说：“好了啦，兰茵！哭个什么劲？”

兰茵这才止住哭声，拭去脸上的泪痕，张郃接着对徐暮云道：“你一路搀扶诰儿下山，辛苦了！没事就好，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徐暮云便躬身道：“谢谢师父……”就告辞离开，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