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杨幺拒金国招降

             伍尚志摆火牛阵

 

 

 

且说岳爷的差官将人头解至临安，进上本章。高宗大喜，传旨将首级交刑部号令都城。再命户部颁发粮草彩缎，工部发出御酒三百坛，着礼部加封，差出内臣田思忠，解往潭州岳爷军前，犒赏三军。不料内臣发这三百坛御酒，到礼部秦尚书衙门内加封，险些儿使那些冲锋士卒，几作含冤之鬼；陷阵将军，反为枉死之魂。

军士来报：“皇上命户部颁发粮草彩缎，工部发出御酒三百坛，着礼部加封。差出内臣田思忠，解往潭州岳爷军前，犒赏三军。结果御酒全被牛将军打碎，请元帅定夺！”

岳飞大惊，忙唤牛皋进帐。牛皋和田思忠一同入帐，岳飞责问：“牛兄弟缘何把犒赏三军的御酒打碎？”

牛皋道：“元帅先把这钦差杀了，然后进都面圣，他为什么将药酒来药死我们？”

岳飞又是一惊，忙问：“何以晓得是药酒？”牛皋道：“车夫吃了，登时七窍流血而死！所以小将忿怒，将御酒打碎了。”岳飞问：“还剩得多少囫囵的在么？”牛皋道：“没有，都打碎了。”岳飞大怒，便道：“把牛皋绑去砍了！”韩世忠忙道：“且慢！若不是牛将军打碎酒坛，我等尽遭其害矣！”

田思忠也道：“不要说元帅受害，就是下官亦难逃此难。牛将军非但无罪，抑且有功，求元帅放了！”

岳飞道：“既然二位说情，吩咐与我把牛皋赶出营去！”

牛皋道：“我是要跟随元帅，不到别处去的。”岳飞道：“我这里用你不着，快快走出去！”

牛皋连忙跪倒道：“大哥饶兄弟这次吧，本属激愤，打碎了酒坛，悔至不及也！”

岳飞回头不看他，说道：“你走吧。”牛皋无奈，只得悲恸而退。

接着，岳飞问田思忠：“这酒是何衙门造的？”田思忠道：“这酒是工部官儿制造的，解到礼部衙门加封。因秦大人有事，放在堂上一夜，次日，秦大人加了封，下官领出，一路解来，并无差迟。”

岳飞道：“钦差大人先请回京复旨。待本帅平了洞庭贼，即回京面圣，查究奸臣，以靖国法，再去扫北便了。”田思忠道：“岳元帅，卑职告辞回去面君了。”“钦差大人，请慢走。”田思忠便离去。

岳飞随即唤道：“岳云！”岳云出前应命，岳飞道：“一会出去找找你牛叔去那里了，把他找回来。”岳云领命而去。

这时，杨幺得知蛇盘山藏金窟已失，不由悲道：“可怜老父没有颐养天年，却殆于横祸！儿无能之过也！呜——”随即问道：“钟夫人一家安在？”杨钦道：“钟夫人与小公子下落不明。”

杨宾道：“正是！父亲、五弟也都死在乱军之中。”

杨幺怒道：“可恨的岳飞！你我势不两立！”

这时，杨凡抱着病躯到来，一到殿上，便怒吼道：“大哥，我愿领人马去取岳飞首级，为爹爹和钟天王报仇！”杨幺劝道：“二弟，你大病未愈，不可上阵！”杨凡道：“大哥……”杨幺道：“贤弟，养病要紧，先下去罢。”杨凡无奈，只得答应，先行退下。

王佐道：“大王，这藏金窟一向极为隐秘，为何岳飞军马能如此顺利找到？这里定有奸细！望大王详察！”杨幺道：“但凡查出这奸细，孤一定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屈原公道：“我等一向与岳飞从无瓜葛，却不知这奸细是何人？”说着，目光投向王佐，王佐立即道：“不知军师是何意？”

屈原公道：“贼喊捉贼，却也是惯常伎俩。”王佐恼道：“你……休要血口喷人！”屈原公道：“是我血口喷人么？现放着三大王在此，今日倒要与你论个明白！”

杨幺便问：“三弟，这话怎么说？”杨宾道：“小弟奉旨带兵前去救蛇盘山，路上却遇到东圣侯人马，乘我不备，竟然兵刃相向。也是我一时大意，竟然折在他们手中。”

屈原公道：“王佐，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佐正色道：“决无此事！三大王可确曾看清此乃我部下人马？不知带队头目是谁？”

杨宾道：“你那旗号谁不认得？这带队的倒是面生得紧。”王佐道：“大王，此系冤枉，小臣所部军马一向在寨中把守，何曾离开过半步！”

屈原公道：“唔，东圣侯，如此看来我们确是冤枉了你。”王佐道：“好说。”屈原公怒道：“哼，我们一向都不知侯爷竟然背着大王私自招兵买马！”王佐道：“什么！我王佐从相助大王那日开始，从无此心！屈原公，你一再挑拨，到底是何居心？”屈原公道：“大王……”

杨幺这时再也按耐不住，怒道：“住口！”二人立即低首，杨钦道：“军师，东圣侯，两位不必争吵，是非自有公论。大哥，藏金窟中有不少珍宝金银，岂可尽落敌手？如今应当趁岳飞人马在蛇盘山，尚未站住脚跟，火速点兵夺回。”

这时，部将来报：“启禀大王！孔彦舟降了金兵，引着金兵前来攻山。现下差人在外，来下战书！”

杨幺道：“让那使者进来！”部将立即出去传召。

不一会儿，使者进殿道：“参见大王，我家孔大王已降兀术狼主，封官不小。兀术狼主差孔大王带铁华车前来攻山，我家大王念在同大王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份上，只要大王肯降，他愿在狼主驾前保大王得封王位。大王何不早降？”

杨幺怒道：“胡说，与我推出斩了！”

使者忙道：“大王为何杀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王佐道：“你家大王堂堂一个汉人，却去做那金狗的奴才！现今斩你正是为振我中华大国的国威！”

屈原公道：“正是，我家大王朝廷的招降尚且不受，岂肯受金人的封赏？”杨钦道：“还不推出去斩么？”使者大惊道：“饶命啊！”武士立即把使者拿下，推出斩首。

杨幺道：“竟拿金狗来吓唬孤家！众位卿家，哪一位愿去退孔贼人马？”王佐道：“孔贼人马倒不足虑，只是我军新败，恐一时难以抵敌。况这使者所说铁华车却是一件厉害之物，我君山上怕无可伏此物的人。”

屈原公道：“大王放心，臣已调回德州王崔庆、崔安兄弟一支人马，现今伍尚志元帅在外面候见。”

王佐道：“屈军师，你怎么私自调动人马？”屈原公道：“我奉大王之命摆布五方阵，大王授我兵符调动各路人马！”王佐脸色一变，道：“这……大王……”杨幺道：“好了，王爱卿不必多说。屈军师，难为卿家想得周到，传伍尚志上殿。”

侍臣宣下，伍尚志立即进殿拜见：“臣伍尚志愿为大王分忧，且看末将破此铁华车！”杨幺道：“听说这铁华车居高临下一冲，实有万钧之力，不知元帅以何计破之？”伍尚志道：“这铁华车攻防俱佳，但是进退转折之间甚是缓慢，臣自有计破之。”杨幺道：“如此静候元帅佳音！”伍尚志便立刻去准备。

回说岳飞营中，因把牛皋骂走了，良久不见回来，很是担心。这时，诸葛英禀报道：“洞庭湖君山北面来了好多金兵。”岳飞道：“金兵？金兵从何而来？”诸葛英道：“大哥且莫吃惊，此乃水盗孔彦舟受了金国招降，金人教他打着金兵旗号前去招降杨幺。”

岳飞道：“哦？杨幺可有动静？”诸葛英道：“杨幺不降，正派兵迎战。”岳飞道：“嗯，这杨幺义不降金，倒也是个人物。你看何方可胜？”诸葛英道：“杨幺兵多将广，必然可胜。”岳飞寻思起来，诸葛英问：“大哥，你在想什么？”岳飞道：“前日为兄的不该将牛兄弟逐出营去，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又查不到他的消息，好不叫人担心。”诸葛英道：“大哥，牛兄弟是个有福之人，必不妨事。不久定会再相见。”岳飞道：“但愿如此。”

回说君山大殿上，伍尚志已然得胜而回，上殿向杨幺报捷：“拜见大王！末将大破孔贼，正要生擒，奈何却被他走脱！”

杨幺道：“元帅辛苦，大功一件！”伍尚志道：“末将再献一物，可破岳飞！”杨幺问：“何物？”伍尚志道：“大王请看。”呈上一张图来。

杨幺看不明白，便问：“此是何物？”伍尚志道：“小将将缴获的铁华车命匠人按此图加以改进，制成火牛，威力可以倍增。”杨幺道：“好！有劳元帅，破敌之日，重加赏赐！孤家有一公主，招卿为驸马，可于今晚成亲。”伍尚志连忙拜谢道：“多谢大王！”王佐在一旁听见，心中暗暗为岳飞担忧：“火牛？岳大哥如何抵挡？”

当日就为伍尚志举行婚礼，然后送新娘到伍尚志府中。深夜时分，伍尚志回到房中，见公主仍旧坐在椅上，便道：“公主！夜深了，请安寝吧！”便向她走过来，岂料那公主脸色大变，从袖中亮出一把匕首，指向伍尚志道：“你休想无礼！我非杨幺之女，若要成亲，须要我哥哥作主；若不然，就拚个你死我活。”

伍尚志大感意外，便问：“未知令兄是谁？小将如何晓得？我和你既为夫妇，自然听从。且先放下凶器，慢慢的与小将说明便了。”

那公主才道：“妾家姓姚，杨幺将我父母兄弟一门杀尽，劫抢家财。那时妾身年方三岁，杨幺将我抚为己女。我只有一姑母之子表兄岳飞，现为宋朝元帅。须得见他与我报了杀父之仇，方雪我恨。今你堂堂仪表，不思报国立功，情愿屈身叛逆。妾身宁死，决不从你骂名万代也！”

伍尚志道：“公主之言，果是不差。我想杨幺贪残暴虐，谅不能成大事。但今令兄现为敌国，如何好去见他？既是公主如此说，小将焉敢冒犯？且名为夫妇，各自安寝，瞒过杨幺，待小将觑便行事便了。”

姚公主道：“既如此，谢谢了！”

次日，杨幺与屈原公到后花园散步，屈原公道：“大王，王佐欲差其子王成亮前往岳飞大营告知火牛阵一事，幸被小臣察觉，如何处置？”杨幺脸色一沉，道：“岳飞与孤如今有不共戴天之仇，且将王佐一家收监！”屈原公道：“是！”屈原公心中暗暗得意。

杨幺刚走，杨钦便出现，向屈原公问道：“屈军师，可有计策了么？”屈原公道：“请四大王放心，计策已定！”

杨幺果然从屈原公之言，把王佐下狱，王佐立即派王成亮去向岳飞求救，王成亮好不容易才逃出东耳木寨，却被西圣侯严奇之子严成方发现，领兵追赶而来。

且说岳飞与众将正在营中商讨对策，忽有军士来报：“报，有一队贼兵追赶一员小将向我军大营而来！”岳飞道：“却是作怪！点兵出迎，云儿，你可领兵先行，看是何人。为父的随后接应。”岳云领命出发。

原来被追赶之人，正是王佐之子王成亮，追赶他的正是严奇之子严成方，王成亮道：“严兄，你只管苦苦相逼作甚！”严成方道：“王兄，你父子谋逆，军师传大王之令捉拿，谁敢违抗！”却在这时，前方一支人马踏尘而来，看旗号是宋军旗帜，严成方便道：“岳飞来了？且不要追赶，退回本寨！”便收兵撤退。

王成亮乘机策马来到宋军阵前，唤道：“岳伯父！小侄王成亮，乃东耳木寨王佐之子。”岳云出阵道：“王兄有礼！小弟乃是岳云，家父随后就到。”王成亮道：“原来是岳兄，家父被奸贼所谗，见疑于杨幺，现已被下在狱中。小弟拼死逃出，要给伯父传一消息。”便呈上一张图，

岳云看罢，惊道：“果有此物？”王成亮道：“家父所知更详，但现被监在东耳木寨之内，乞兄长一同前往救出！”岳云道：“理当效力！”戚方这时出马道：“公子，末将看此人跟他父亲一样，都是狡诈之徒，心怀叵测，不可相信他！待末将前去看看。”岳云道：“戚老伯多心了。既如此，我们一同前去。”戚方称是，便率兵随王成亮去救王佐。

岳云如天神降临，守军抵挡不住，顿时被杀散。可是当他们进入寨内时，突然伏兵四起，岳云大惊道：“中计了！”王成亮惊道：“岳兄……”戚方勃然大怒，拍马趋至王成亮身边道：“你这厮给俺闭嘴！”手起刀落，便把王成亮斩于马下。岳云惊道：“戚老伯为何杀了他？爹爹军纪森严，知道了必要将我斩首，如何是好？”戚方道：“他父亲曾哄骗元帅，他今日又来赚公子！杀了他，有罪在我，公子不必惊慌。”岳云只得道：“也罢，我们先冲出去！我自回营见父亲请罪！”于是便着力冲杀出去。

岳飞引军赶来，得知前面的岳云中伏，急忙率大军去迎救。屈原公见岳飞已经进入他设下的圈套，便道：“岳飞，你也有中计之时么？今日来个瓮中捉鳖！”令旗一挥，伏兵尽出，崔庆竟领着伍尚志的火牛阵到别处营地，崔庆道：“现在这伍尚志成了大王眼前的红人，我等倒反不如他了！”崔安道：“哥哥放心，伍尚志没了火牛，我看他拿何物来降岳飞！”崔庆笑道：“有理！哈哈！”

岳飞遥见敌人阵营中的火牛阵，惊道：“咦，这是何物？”岳云道：“爹，这是火牛，你要小心！”岳飞道：“众将听令，今日务要杀退贼兵，救出前部人马！”便全力冲杀。

这时，伍尚志赶到：“还是迟了一步！这火牛落在崔氏兄弟手里，只怕要多一番周折了！”

长沙王罗延庆也引兵到来，于后方安营：“长沙王罗延庆前来助战！”

岳飞回身迎住伍尚志的兵马，喝道：“来将通名！”伍尚志拍马而出道：“我乃大元帅伍尚志！先吃我一戟！”二人便交战起来，战了十余合，不分胜负，岳飞向伍尚志道：“我看你一表人才，为何甘心做贼？”伍尚志道：“你是何人，竟敢出言相侮？”岳飞道：“我乃岳飞是也！”

伍尚志一听岳飞之名，立即撤招退开：“原来你是岳元帅，且住手！”岳飞怔道：“目下两军交锋，将军这话是何意思？”

伍尚志道：“元帅容禀，小将对抗金兵取胜，大王将公主许配与我为妻，不想这公主不肯，要请元帅作主！”岳飞道：“伍元帅，我看你相貌堂堂，武艺不凡，不想却如此荒唐。杨幺将女嫁你，如何要俺作主？”伍尚志道：“元帅，只因此女乃你表妹。”岳飞又是一怔：“表妹？”

伍尚志道：“正是！我有书信在此为证。”便在怀中取出一信，用戟挑给岳飞看，岳飞接过信来，仔细看了一遍，便道：“嗯，看来不假。不知我表妹为何不愿与将军成亲？”

伍尚志道：“说来话长，公主在杨幺寨中已有多年，平素对钟大王幼子钟子义甚为爱护。不意前日元帅攻破藏金窟后，钟子义不知如何落入四大王杨钦之手。”岳飞道：“杨钦？”伍尚志道：“正是！现下屈原公这厮为敌元帅，正在排五方大阵。中央一阵须用妖术召唤神将助阵，却缺童男献祭。杨钦将此子交与屈原公。这两日只待五方阵演熟，开兵之时，即用其作祭礼。”岳飞惊怒交加道：“啊？为何如此残忍？”

伍尚志道：“故此公主不忍，她知我有些手段，要我前去相救。只待救得之时方与我成亲。我正无计可施，她却告知元帅乃她表兄，要我来见元帅设法。我本欲待过两日再来，无奈今日屈原公设计相害元帅，我特来相助！”

岳飞道：“好，多谢将军！如此说来，将军是我妹夫。贤弟弃暗投明，真乃岳飞之福！只是如今这些火牛十分厉害，贤弟可能相助么？”

伍尚志道：“此乃小弟所造火牛，被崔氏兄弟偷了出来，要破它却也不难，元帅请看。”岳飞随他所指方向望去，原来是一座营盘，伍尚志道：“元帅，火牛虽强，但其移动缓慢，且攻击面不广。元帅可攻下此寨，令步兵把住营门，火牛来时，逐一灭之！”岳飞同意，便依伍尚志之计，伍尚志随即道：“元帅，如此小弟先告辞了。”

岳飞道：“好，来日破敌之后愚兄自当主持贤弟婚事！”伍尚志谢过一声，便先行撤退。岳飞领兵迅速突袭花普方的营盘，由于此地兵少，结果被岳飞一举攻下，花普方败逃而去。这时，崔庆的部队赶到，令旗一挥，无数着火的牛从阵后冲出，向营盘冲来，宋军坚守阵地，箭矢狂飞，果然把火牛阵的猛攻挡下。火牛攻不进营内，反被乱箭射破，阵形很快便溃，崔庆见形势不妙，便传令收兵，岳飞见贼兵撤退，也不敢贸然追击，紧守不出。

崔庆向杨幺回报，杨幺正在苦恼，只见崔庆部下军师余尚文道：“臣有一计，可破潭州。大王可传旨，着人在于七星山上搭起一台，待臣前去作起‘五雷法’来，召谴天将进城去取了岳飞首级，其余就不足虑也！”杨幺道：“就依副军师。”

余尚文来到七星山上，摆开法阵，然后施法：“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天兵天将来逞能……岳飞看你还能活几时？”正当作法到了紧要关头，忽然有一人闪出，正是牛皋。牛皋看见有人作法，便道：“牛皮老道又在装神弄鬼，想害我大哥？本牛爷在碧云山奉师傅之命特来擒汝！”

余尚文大吃一惊道：“嗯……这黑炭头是哪里冒出来的？”牛皋一举冲到法坛前，余尚文慌忙拔剑相迎，但一介学道文人，哪是牛皋对手，被牛皋一锏扫去法坛，再一锏便打得他脑壳爆裂，死于非命。牛皋破了妖法，便立即赶往岳飞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