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陆登守城斗智勇

         潞安州英雄殉国

潞安州已被金兵重重围困，守军忙向陆登禀报道：“老爷，不好了，今有大金国差主帅完颜兀术，带领五十万人马，来犯潞安州了。外面的营寨都是金兵。”

陆登道：“此时彼兵锐气正盛，传令各门将官只宜坚守，专等救兵到来再作区处。”部将立刻去传令。

城外，金兵的大阵中，兀术亲自督战，他问：“这潞安州是何人把守？”军师哈迷蚩答道：“这里节度使是陆登，绰号小诸葛，极善用兵的。”兀术道：“他是个忠臣，还是奸臣？”哈迷蚩道：“是宋朝第一个忠臣。”兀术道：“既如此，待某家去会会他。”

兀术遂领一支人马来到城下，放声大叫道：“陆登，敢下城与本帅一战？”陆登在城头听见，便说：“各位将官好生守城，待我出去会他一会。”便提刀上马，出城来见。

兀术一见陆登，便不由赞叹：“果然中原人物，比众不同。”随即抱拳见礼：“陆将军！某家领兵五十万，要进中原去取宋朝天下，这潞安州乃第一个所在。某家久闻将军是一条好汉，特来相劝，若肯归降了某家，就官封王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陆登问道：“你是何人？快通名来。”

兀术道：“某家非别，乃是大金国总领狼主殿前四太子，官拜昌平王、扫南大元帅完颜兀术的便是。”

陆登当即道：“休得胡说！天下有南北之分，各守疆界。我主仁德远布，存尔丑类，不加兵刃。尔等不思谨守臣节，反提无名之师，犯我边疆，劳我师旅，是何道理？”

兀术道：“将军说话差矣！自古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尔宋朝皇帝肆行无道，去贤用奸，大兴土木，民怨天怨。因此我主兴仁义之师，救百姓于倒悬。将军及早应天顺人，不失封侯之位。倘若执迷，只恐你这个小小城池经不起。那时踏为平地，玉石俱焚，岂不悔之晚耶？”

陆登大怒，道：“好奴才，休得胡言！照老爷的刀罢！”遂拍马抡刀袭来，兀术挥动大斧，与陆登交战，陆登连使两招，俱被兀术轻易化解。兀术暴喝一声，一斧反袭，陆登挥刀相迎，却被震得虎口发麻，兀术大斧狂舞，有如旋风频袭，陆登招架了几招，自知不敌，当即虚晃一刀，拨马便走。

陆登逃回城中，立刻传令闭城，然后呼喊：“地上放炮！”城头一轮炮击，逼得兀术只好退回营去。

回到营内，哈迷蚩道：“适才陆登单骑败走，太子何不追上前去拿住他？”兀术道：“陆登一人出马，必有埋伏。况他大炮打来，还赶他做甚？”

哈迷蚩道：“太子言之有理。”兀术随即下令攻城。大队人马架起云梯，便来攻城。陆登在城上指挥，炮队不断发炮，城头不断倒下一些煮沸了的汁水来轰击，使金兵的第一波攻势被压了回去。

兀术看见，便惊道：“怎么这些攻城军士跌下来尽皆死了？却是为何？”哈迷蚩道：“此乃陆登滚粪打人，名为腊汁，沾着一点即死的。”兀术道：“白日爬城，他城上打出粪来，难以躲避。等待黑夜里去，看他怎样？”哈迷蚩道：“只好如此一试了。”于是暂且休兵。

到了黄昏时分，兀术领兵五千，带了云梯，来到城河边，照前渡过了河，将云梯靠着城墙，令番兵一齐爬将上去。兀术在那黑暗中，看那城上并无灯火，那小番一齐俱已爬进城垛，突然一声炮响，那些爬城小番的头尽皆抛下城来。兀术只得退兵，一路行来，百思不解地道：“这些小番，怎么被他都杀了？却是为何？”哈迷蚩道：“臣也不解其意。”兀术道：“如此攻城不得反死伤许多军士，这便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到马前禀报：“禀报狼主，捉得一奸细。”随即押了那细作到来。

兀术喝问：“你是那里来的奸细？快快说来！若支吾半句，看刀伺候。”

那人忙道：“小人实是良民，并非奸细，因在关外买些货物，回家去卖。因王爷大兵在此，将货物寄在行家，小人躲避在外。今闻得大王军法森严，不许取民间一草一木，小人得此消息，要到行家取货物去。不知王爷驾来，回避不及，求王爷饶命！”

兀术道：“既是百姓，饶你去罢。”哈迷蚩道：“主公，他必是个奸细。若是百姓，见了狼主，必然惊慌，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今他对答如流，并无惧色，百姓那有如此大胆？还是细问情由，再行定夺。”

兀术便再问道：“你真的是百姓？”那人道：“小人说的句句实话啊。”

兀术道：“他真是百姓，放了他去罢！”哈迷蚩道：“既要放他，也要将他身上搜一搜。”士兵上前搜身，找到一颗蜡丸，哈迷蚩拆开蜡丸，果然搜出一封书来。兀术问道：“这是什么书？如何这般的？”

哈迷蚩道：“这叫做‘蜡丸书’。”兀术接过那书观看：“原来是两狼关总兵韩世忠，送与小诸葛陆登的。书上说：有汴梁节度使孙浩，奉旨领兵前来助守关隘。如若孙浩出战，不可助阵，他乃张邦昌心腹，须要防他反复。即死于番阵，亦不足惜。今特差赵得胜达知，伏乞鉴照，不宣。”兀术看罢之后，便道：“这封书没甚要紧。”

哈迷蚩道：“狼主不知，这封书虽然平淡，内中却有机密。譬如孙浩提兵前来与狼主交战，若是陆登领兵来助阵，只消暗暗发兵，一面就去抢城。倘陆登得了此书，不出来助阵，坚守城池，何日得进此城？”

兀术道：“既如此，计将安出？”哈迷蚩道：“待臣照样刻起他紫绶印来，套他笔迹，写一封书教他助阵，引得他出来，我这里领大兵将他重重围住。一面差人领兵抢城，事必谐矣。”

兀术道：“军师快快打点，传令把奸细砍了。”

哈迷蚩道：“这个奸细，不可杀他，臣自有用处，赏了臣罢！”兀术道：“军师要他，领去便了。”于是，兀术便领兵回营而去。

不久，哈迷蚩把蜡丸书做好了，兀术问道：“谁人敢去下书？”可是帐下众将没有一人敢出来。哈迷蚩便道：“做奸细，须要随机应变。既无人去，待臣亲自去走一遭罢。臣去时，倘然有甚差失，只要狼主照顾臣的后代罢了。”

兀术道：“军师放心前去，但愿事成，功劳不小。”

哈迷蚩乔装改扮成一般汉人百姓，来到城下，大叫道：“城上放下吊桥，有机密事进城。”守军看见，连忙去向陆登禀报：“老爷，有一人要进城有机密报老爷。”陆登道：“只有一人？放他进来。”守军便去开城，放了哈迷蚩进来。

哈迷蚩来到军衙拜见陆登，陆登问：“你叫什么名字？奉何人使令差来？可有文书？”哈迷蚩道：“小人叫做赵得胜，奉两狼关总兵韩大老爷之命，有书在此。”

陆登果然谨慎，他问：“你既在韩元帅麾下，可晓得元帅在何处得功，做到元帅之职？”

哈迷蚩便道：“我家老爷同张叔夜招安了水浒寨中好汉得功，钦命镇守两狼关。”陆登又问：“夫人何氏？”

哈迷蚩答道：“我家夫人非别人可比，现掌五军都督印，哪一个不晓得梁氏夫人。”

陆登接问：“什么出身？”哈迷蚩忙道：“小的不敢说。”陆登点了点头，又问：“可有公子？”

哈迷蚩再答：“有两位。”陆登问：“叫甚名字？多大年纪了？”

哈迷蚩道：“大公子韩尚德，十五岁了；二公子韩彦直，只得三四岁。”

陆登道：“果然不差！将书取来我看。”哈迷蚩遂奉上蜡丸书：“老爷请看。”

陆登接来仔细看了一遍，心中不由生疑：“孙浩是奸臣门下，怎么反叫我去助阵？况且我去助阵，倘兀术分兵前来抢城，怎生抵挡？怎么这书有股羊骚气？”陆登便问手下道：“今日你们吃羊肉么？”部将答道：“老爷，小人们不曾吃羊肉。”

陆登立即领悟，喝道：“若不是这阵羊骚气，几乎被他瞒过了！你这骚奴，把这样机关来哄我，却怎出得我的手？快快从实讲来！若在番邦有些名目的，本都院放你去，若是无名小卒，留你也无用，不如杀了。”

哈迷蚩心中暗赞：“这人叫小诸葛果然名不虚传。”连忙道：“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因你城中固守难攻，故用此计。我乃大金国军师哈迷蚩是也。”

陆登道：“我也闻得番邦有个哈迷蚩，就是你么？我问你每每私进中原，探听消息，以致犯我边疆。我今若杀了你，恐天下人笑我怕你计策来取中原，若就是这样放你回去，你下次再来做奸细，如何识认？”当即呼喊左右道：“左右给我把他的鼻子割了，放他去罢！”左右手下应命行事，哈迷蚩被割下鼻子，狼狈出城而去。

哈迷蚩回到大营，兀术闻讯赶来相见，看他的狼狈相，不由惊问：“军师为何如此？”

哈迷蚩道：“计谋被陆登识破，割鼻留记而放回。”兀术道：“军师且回后营歇息，待等好了，某家与你拿那陆登报仇便了。”哈迷蚩谢过兀术，便由左右扶他下去休养。兀术随即传令，全军轮番日夜攻城，务要把潞安州攻下为止。

守城四十余日之后，兀术身先士卒，破了潞安州水关，夺占了吊桥，金兵大队人马冲入城内。陆登终因寡不敌众，潞安州失守。陆登退至府邸里，部下来报：“报！番兵已进城了！”

陆登道：“此城已失，我焉能得生？自然要为国尽忠了！你且退下。”陆登有一幼子，他把幼子交托给一名侍女道：“我陆登只有这点骨血。须要与我抚养成人，接续陆氏香火，你就是我陆氏门中的大恩人了！”

那侍女怀抱小主人，说道：“老爷放心……”

陆登放下心头大石，遂仰天大叫：“罢了！”便横剑自刎，其妻也随夫而殉。侍女看着陆登夫妇惨死，悲痛无比。

这时，兀术引兵到来，见有一人站在厅内，屹立不倒，和哈迷蚩一同上前探视，发现竟是陆登，死而不倒，哈迷蚩道：“怎么人死了，尸身却不倒？”兀术道：“这陆登与某五十万大军抗衡数月，也是人才难得呀。”哈迷蚩道：“只是赵家南蛮不善用之，哈哈！”

兀术道：“是了，某家闻得当年楚霸王自刎，直到汉王下拜，方才跌倒。如今陆先生是个忠臣，某家就拜你几拜何妨？”于是便向陆登下拜，岂料尸身还是不倒。兀术正感奇怪的时候，忽然发现在屋内的一角还有女子怀抱婴儿躲藏着，兀术命人把她拿下，喝问：“你是何人？抱的孩子是你甚人？”

那侍女道：“这是陆老爷的公子，名唤陆文龙。小妇人便是这公子的乳母。可怜老爷、夫人为国尽忠，只存这点骨血，求大王饶命！”

兀术道：“是了，陆先生，某家决不绝你后代。把你公子抚为己子，送往本国，就着这乳母抚养。直待成人长大，承你之姓，接你香火，如何？”兀术此语一结，陆登尸身果然便倒。兀术叹道：“可怜这忠勇之人，不能为我所用。”

哈迷蚩道：“四狼主，这孩子既是陆登之子，乞赐与臣，去将他斩草除根，以报前番做细作被拿，遭他割鼻之恨！”

兀术道：“当时也是各为其主，譬如你拿住个奸细，也不肯轻放了他。某家敬他是个忠臣，来呀，差官带领军士五百名，护送公子并乳母回转本邦。我等继续进兵两狼关！”哈迷蚩无奈，只得领命。

兀术兵进两狼关，两狼关总兵韩世忠面临金大兵压境的困境。其夫人梁红玉设伏关后，防守两狼关。汴梁节度使孙浩不自量力带兵五万出关与金兵交战，韩世忠权衡再三与大公子出营相助。金兵蜂拥大至，两狼关危如累孵。

徽宗惊惶失措，传位给儿子钦宗，钦宗降旨拜李纲为平北大元帅，宗泽为先锋，领兵五万前往河北退敌，二人领旨出朝。宗泽写下一封书札，差人星夜往汤阴县，去请岳飞同众兄弟前来助战，岳飞带病与众兄弟前往河北救援各路败退宋军。李纲也派了随从张保随宗泽前去破敌。

守卫两狼关的韩世忠夫妇身处险境，韩世忠与大公子不得不出营相助汴梁节度使孙浩，留夫人把守两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