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张小路

我和不少人一样，注意到莺歌海主要是因为它的名字，三字俱美，搁一块尤其音画同美！我也试图搜过名字的来历，但不得要领，可想而知总是些望文生义的猜测附会。至于这个西海岸的渔村有什么可观光的，我已不记得当时查到什么了，可见并无特别的旅游趣味点。真的趣味点，还是那名字。
 
4年前那个年底，我连续两天进出莺歌海。
 
第一天坐班车到黄流，再挤上当地人的小卡车，沿树木遮掩的很多弯的乡间公路，进入莺歌海。网上说镇中心一个商店的楼上有招待所，能住宿。我爬楼梯上去挨个敲了半天门，下来听店家说很久没人住也没人管了。走到海边刚好夕阳坠落，水面上摇满剪影。一大帮渔姑，头戴那种通常照片上南海女民兵戴的大斗笠，脚蹬彩色长筒胶靴，在海滩上分拣渔获，担筐抬篓，干的热火朝天。孩子们则玩的兴高采烈，见着我的照相机更疯了。连这等偏僻地方的孩子，都会做美国电影Pulp Fiction里发明的、流行全世界的那个用两根手指比划成横倒的V形，在眼睛前由里朝外横着抹的手势。首先如此搞怪的是John Travolta，影片里跟老板的老婆跳舞时做出来的。他是我最喜欢的美国演员之一。

 
利国、黄流、莺歌海三个镇子在海岸上排成一列。车到利国，就看见河滩上布满了鸭场，论千成万只鸭子，跟《动物世界》俯瞰非洲角马似的，茫茫一片。我在黄流的旅馆住了一夜，摸着黑上街找著名的黄流老鸭吃。其实，美食这事对我是个负担。有食不美也就罢了，美而不食总觉得被人知道了会批判欠缺情趣。一人出行的极端之弊，则在于你无能独自吃下烤全羊、大盘鸡和黄流老鸭，我再怎么努力，充其量吞并一只鸭子的几分之一，而人家一桌人环绕也就吃一两只。反正一大盆端来摆面前，没动手我已丢盔卸甲、愁眉苦脸、斗志沦丧。更有甚者，我吃不出黄流老鸭跟别处鸭子的区别！那晚大半只鸭子我好像是打包送给旅馆老板娘了，说给她的孩子，对方愉快地接受了馈赠。
 
莺歌海有个大盐场，据称华南第二大，是解放初期部队整个建制开来建设的，至今大路边盐场大门和里边营房布局，还是军队单位的风格。我悠悠走进去很远，才见到浩瀚无际的盐池。职工骑着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后架上拖着一支长长的工具，前往工作地点去上班。我喊住一个骑摩托的工人，问他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他欣然同意。我们穿过整个盐场，原来他工作的地点就在通往莺歌海那条乡路旁边。这一来倒好，我见识过海盐是怎么生产的之后，离开盐场，再次进入莺歌海。
 
这个名字美丽令人快乐的地方，在工业方面的意义，远远超过旅游者所知的，除了盐场，更重大的是海上油气田，实际上已不止是工业，而是国家命脉。这是我国第一个海上油气田，想像一下吧，渤海油气田、春晓等等，都是它的老弟。50年代，我国拼命寻探矿藏，到处发动鼓励群众报矿。1956年一天，部队放映介绍里海的巴库油气田的苏联影片，莺歌海村民看见片子里海面冒出油气苗，想到自己渔村外的海上就成群冒这种泡泡，赶快报告。莺歌海油气田就这么走进了中国石油宏图长卷。

 
莺歌海镇的俞书记陪着我访问了一个当年发现和报告油气苗的老渔民，讲了讲经过，和网上已有的故事差不多。此人垂垂老矣，但还精神矍铄，嘴里镶了好几颗金牙和银牙。他的话我不懂，全赖俞书记翻译。俞书记身材高大，面貌俊朗，威而不猛，神清气定。不容易想到在两广有这么魁梧的人。据说海南岛的汉人，很多祖先来自福建。 
 
我那次旅行主打海南岛西岸，第一站先到八所，从八所坐火车去三亚，在三亚只过了一夜就逃回西岸。与17年以前的三亚记忆比，别在鸿泥，我看见的是跟北京一样的豪华都市，这叫我沮丧。三亚河的岸上曾长满草树，野水自由流淌，漫游着陆生和水生动物，如今则满眼霓虹广告闪烁，河岸是石头砌的，上面跨过缀满串串彩灯的大桥。跟你说话的人一定有商业企图，如果你没有商业企图而跟人说话，就一定是可疑的。我从大东海的咖啡亭站起，跳上班车返回西岸。公路刚刚穿过利国镇的大桥，人车牲畜滚滚喧嚣而来，我临时决定跳下车，投身进去，如鱼归水，这才是我的类型。
 
那天别过莺歌海俞书记后，我前往乐东，拜访了山中黎寨，次日再回黄流，因为我要坐车走海边公路北上八所。事后我可以宣布，那一段是世上最闲适美好的海边公路。因为有了环岛高速，载驰载驱的人们都离开了，乡间公路就安静得好像一条海滨公园大道。走进这段路前，我有再一次机会，感受充满土地与海洋的勃勃生机的西岸乡镇黄流。穿行摩肩接踵的集市，欣赏在我看来似含西洋风格的砖砌灰色老屋，与村人一起挤在三轮摩托车上，最后步过村庄去海滩。乡路积满了厚厚浮土，木轮或铁轮的牛车慢悠悠行走。迎面相遇，乡人很爱和外人打招呼，问是做什么的。他们或许以为这是个卖台灯的，卖照相机的，收古董的，贩毒的，这些询问我在各地都遇到过，就是还没遇过问是不是收海产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风尘满面的家伙是吃饱了撑的旅游的，和他们每次谈话，就是我收入囊中的利获。
 
村子与大海隔着一道沙梁，走上去，海风扑怀，海波澹澹。眼前好像人去物留的游戏场，沙滩上摆着一排小巧的船只，儿童玩具似的。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小巧的涂满了颜色的渔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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