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桑耶寺门口)
在藏传佛教的庞大坐标系中,大昭寺无疑会被重点标记。因为有无数条朝圣者的行走轨迹是在这里汇聚。而坐标系的原点却是一个叫做桑耶寺的小地方。正是从这里,藏传佛教慢慢发展为藏民的第一信仰。
我本想对哲桑说,你的世界和我的不同。
清晨时分,听到同屋的藏族夫妇起床穿衣的声音。他们用藏语小声交谈。那模糊不清的话语,在黑暗中却成了异常清晰的声响。他们推门而出,就在门翕阖的瞬间,有冷风吹入,于是再也无法睡着。是在桑耶寺内的招待所。招待所紧挨着寺的正殿。于是也披上外衣,走到招待所门口,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安静的看日升月落。
从拉萨到桑耶寺的路途复杂而艰辛。
先是一段公路,首先抵达桑耶寺渡口。乘坐的是金杯小巴,大约2个小时。
然后渡河。是一段横跨雅鲁藏布江的航程。渡船是木质,由马达发动。船上大多是藏民,有着拘谨的默然表情。船在江水中快速行进。两岸的沙石大多已风化为沙,沙融入水中,水就成了北京沙尘暴时的天色。
船在雅鲁藏布江北岸停泊。码头上有几辆接客的拖拉机和小货车。从渡口到桑耶寺还有半个小时的沙石路要走。路途异常颠簸。人站在车后,要紧紧抓住任何可见的凭靠,否则有被惯性甩出的危险。沿途是更加荒芜的景色。淡黄色的沙丘连绵成坟墓的形状,偶尔闪过的绿色也显得更加诡异。彷佛已不再是地球上的所在。
按照正常推理,我开始怀疑桑耶寺是否已经退化为废墟。还好。沙丘地过后既是村庄,然后是一片树林。在大片绿色的顶端我看到一缕金光。
渡船
手扶拖拉机
清晨的月亮显然是困了,慢慢从桑耶寺的金顶滑落到山后。与此同时,东方破晓处射来一束明亮光线,将构造得四平八稳的金顶照耀得如同王冠一样耀眼。
转经朝佛的人络绎不绝。有摇着波浪鼓的老人,沿顺时针方向绕寺缓慢行走。有穿彩条藏裙的妇人,用色彩斑斓的印弟安发辫把头发结成麻花,能听到转经筒在她们走过之后嗡嗡地响着。还有手捧香柴的藏族老阿妈,把清晨采来的树枝塞进香炉,然后对着飞升的烟雾念念有词。
朝佛是大多数藏人一天的开始。在各种各样的仪式后,才能进入各自工作。耕地,看孩子,养鸡喂猪。恢复成普通农民的生活。
清晨的月亮
藏民
桑耶寺大殿
我也看到一些人在寺中百无聊赖的站着闲聊。对他们来说,朝佛颂经才是工作。而早晨的时间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空闲。
一个小喇嘛看到我的游客打扮,主动走来和我聊天。他的普通话讲的还好。他说他叫哲桑,看年纪有20出头。
小喇嘛
(小喇嘛)
跟他聊天的兴趣出于我对僧人生活的好奇。
我问,你们每天几点起床?
他答,6点多。9点开始学习功课,一直到傍晚。
我问,都学什么?
他答,佛经啊。就是佛法和智慧。
我问,是你自己想学,还是家人让你出家来学的?
他答,我自己要学。
我问,为什么要学?
他答,死后能进入更高的境界。
我问,什么境界?
他答,成佛。
我笑了。难道每个喇嘛都能成佛?
他答,不是这个意思。每一世的修行都能提高一个层次。累计几世的修行,自然能达到佛的境界。
我问,成佛以后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也笑了。不知道,还早着呢!至少可以摆脱六道轮回吧。
我本想告诉他我所认知的世界和他的完全不同。
在我的世界中,人只有这一生一世。我们的生是偶然,是父亲数亿条精子之一和母亲的卵子的偶然结合。而我们的死却是必然,无论因为疾病因为事故还是因为自我毁灭,都不过百年光景。我们的灵魂与意识只属于这一具肉身。人死之后,身体会被重新分解成各种自然元素,而灵魂也随之烟消云散。
就在要开口讲这番道理的时候,我突然怀疑起自己知识系统的正确性。我似乎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自己的对,同样也无法证明他的错。
在不同人眼中,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它独有的多样性色彩。就我个人而言,也喜欢种种对事物的多样性解读。
于是,我说。
“哲桑,祝你来世成佛!”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