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妇罗
(2014-12-13 06:2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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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散文 |
分类: 随心所感 |
平瓦房、蜂窝煤、炉灶台……冏长的小胡同挨家挨户邻居着,头一户便是奶奶家,路过的邻里总是探头询问一句:“呦,老太太今儿又做好吃的了?真香!”
凌晨五点,仿佛真有油炸香飘动在鼻腔,流着口水,想起奶奶做过的饭菜,其中有一道只能在年夜饭时才会吃到,它叫“天妇罗”。
听起来像是日本语,长大后得知确实是日本名菜。随着记忆盒子掀开,奶奶瘦高的身影忙碌在厨房中央,炉灶上米饭正在白铁锅里滚动膨胀,煤气灶上的一锅油也正准备天妇罗的表演。放入少许盐巴的面粉用蛋清水勾兑后,再把胡萝卜丝搅在一起,油温恰到好处时,用筷子一块一块烹炸,虽其貌不扬,味道是鲜甜中带有醇香。
每逢做天妇罗,第一块必定会落入我的口中,香脆的口感让舌头忘却油温,即使烫到嘴皮也会禁不住笑一下,继续满足味蕾的需求。等奶奶把天妇罗准备完时,远没刚出炉那么酥脆,变软的外皮包裹着红丝,放凉后更加甜润。
而我,在一冷一热中尝出奶奶的心意。热情如她,比如路过的化斋和尚,或者讨饭的褴褛乞丐,走到奶奶门前,她都会蹭一碗饭菜。那时的乞丐只要饭,不要钱,而且只要锅底剩下的,吃完都会说:“老太太心眼儿真好,好人好报,谢谢啊!”随着时代发达,奶奶发现僧侣少了,曾经的乞丐不再像乞丐,反而要的更多,从米饭到银钱,久而久之奶奶也学会了拒绝。
只有过节时分,为了喜庆,无论谁来串门都会分享自己的手艺,即使不知餍足的乞丐,也会得到分食,奶奶说:“过节了,一年只有一次,再讨厌也得让他吃饱啊,够可怜了已经……”随之准定是一口长长的叹息声。
听着、看着、吃着,越长大越发现,奶奶越发瘦弱,皱纹也像被岁月抽干油炸了一样,而她仍坚持每个节日的礼节,看似普通的天妇罗吃到她坚韧的耐力,偶尔不禁也会说出“累人哦”,“腰腿疼哦”诸如此类的言语,每逢这时我趁机扔一句:“奶奶别做了。”但她坚定回绝:“不行,必须做!”不知为何在年夜饭中必须要有天妇罗,更不知其中到底有多少秘密与故事。
奶奶没有解释,只告诉我战乱时的零碎画面,那时中国人被迫学日语,她也被迫给人教日语。当我长到初一时,奶奶紧盯着我说:“孙女啊,你真像我小时的样子啊。”央求她给我看看照片,黯然失色的眼神回答了一切,战火中早已烧毁,只剩伤痕累累的历史。多少泪水洗不去伤痕,多少荏苒也换不回青春,奶奶每天只用饭菜酝酿着,铭记或淡忘已不重要,留下的只有一道又一道美味。
如今,我只能咬着自己做的菜肴,回忆着奶奶。天妇罗仍在嘴里,隔去一代又一代,食物没变,人已离去。如果有人问,为何喜欢美食,我也会像奶奶一样无法回答究竟。或许,只因其中饱含着故事,烹煮着无法泯灭的经历,而把食物送达舌尖时,剩下的只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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