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很喜欢看电视，是特别喜欢看的那种。陪伴她最久的是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虽然听不懂道不明，经常根据演员的动作表情猜测剧情。我就每每像考小学生一样问她看懂没有，姥姥总会说：糊涂地看，糊涂地听罢……

姥姥不会说汉语，却能听出个大概，可能是因为整天抱着那台黑白电视机才会有这种成效。我总是故意刁难地问她哪个是女主人公，哪个是男主人公，主人公们在讲什么等等…… 她有时像个孩子一样很认真地回答，而且还会把脸凑近电视机前，用手指指着剧中的人物，不能说每次都会对，但几乎都能明白剧情的中心要脉。

那年有部电视剧风靡大中国，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大家都会开电视观“渴望”。姥姥当然也随大流。我总逗她说：听不懂还这么卖力气看呢。完后嘎嘎不停地笑几声……几个孩子中妈妈是最有耐心的，姑娘里排行老二。看到姥姥着急，妈妈总是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给姥姥讲解“渴望”中的人物与剧情故事。那年我上小学，其实不懂人间苦乐，更不懂爱情憎恨，就知道大家都喜欢看电视，每家每户都会有个电视机，姥姥更是离不开这台黑白小匣子。

每周二下午电视台可能也要休息，我的小手指调到哪个台都会出现一个黑白相间的大圆圈和黑白条纹，耳边还能听到刺耳的“哔——”声响。那时候没有遥控器，我就抬高脚跟，费力地播弄，最后手指都播酸了，不到十个数字的电台中总是会有一个奇迹。当时播放的是美国电影，具体情节早已模糊，我大声叫姥姥快进屋看电视，听到呼唤，她总会从阳台那个方向缓缓而来。

姥姥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观一部经后台处理成为无字幕并中文配音的美国电影，如今听起来感觉会很旧很旧的那种老片。周二的下午确实是让人犯困，看这种没有中国风情的电影，很容易睡过去，看着看着我几乎要酣睡，撇一下眼睛看看姥姥怎么样？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赏着，好惊讶！

我凑到姥姥身边问：姥姥，你怎么还在看呀？

姥姥笑着：你困了就睡吧。

我：你到底能看懂不呀？现在虽然讲的是中文，但都是西洋人在晃悠晃悠呢，看的习惯吗？

姥姥的眼睛没离开过电视机：看的明白，看的明白，这种美国的电影不能半途而废，需要看到最后才能完全明白……

我：呵……呵……

真佩服她老人家的毅力，听不懂的洋片都能这么仔细看到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困意的侵袭，最后当然是睡着了。

当我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屋内没有姥姥的身影，电视机是关着的。这时的姥姥还没有信仰，不是在阳台玩儿她的花草就是去公园散步，要么就是找几个语言相通的邻居玩儿花鬪。

眯眼惺忪之中闻到了香气扑鼻的饭菜味，原来姥姥都没有在做上面说的那些，是在给我准备晚饭呢。小时候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玩够了睡够了就要继续找吃的，吃的饱饱的再继续睡……厨房里听到姥姥“开饭”声，我噌噌噌的跑到客厅。

但是我还是在疑惑下午那个美国电影，姥姥到底看懂没有的问题，手也不洗，追着姥姥后屁股问个不停。等姥姥把饭菜都端上来后，给我慢慢讲剧情，什么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怎么怎么坎坷，最后又怎么怎么相遇，大结局又怎么怎么永久……

满嘴吃的正香呢，哪里还听这些小孩子压根听不懂的故事呀：姥姥，我不听了，先吃饭，先吃饭……

过一会我又惊讶的反应：不对啊，姥姥，你怎么现在都能听懂了中文不成？刚才那个我都看不懂的洋片，你都明白在讲什么？

姥姥嘿嘿笑着说：我都说了，洋片要看到最后才能看懂的。

我哦了一声继续吃着饭。

当我长大后才明白姥姥说的是对的。无论是懂的不懂的语言，只要看画面，看到最后就会看懂。可能，那时姥姥把眼中的影片当成默片观赏的吧。

慢慢小舅买来了24寸彩电，再往后大姨又买来超宽屏彩电，慢慢的从寥寥无几的几个电视台增加到有线电视，还连接上卫星电台，姥姥在家都能看到国外电视剧以及电影。

就这样黑白电视机永远离开了我与姥姥，但那时是最美好的，经常在笑声中学到很多。之后姥姥也不用妈妈翻译，我也不再问姥姥到底能不能听懂之类的玩笑。

渐渐，却让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