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祖籍在吉林延边，因战乱迁移到沈阳安家。虽说是土生土长，却不会说中国话。小时候总是疑惑这个问题，缠着大人们问，姥姥是外国人吗？他们越解释，我就越迷糊，最后也不再问关于姥姥的问题，大了，自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小时候放假经常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拿着菜篮子每次说要出门买菜时，我准定会问：姥姥，你会说汉语吗？她随口用朝鲜语回答一句：懂得。

有一次我好奇陪着姥姥去买菜，看到了这位不懂中文的老人是如何买菜的经过。我俩来到集市，那时，姥姥楼下就是人山人海的菜市场，很方便买到新鲜又可口的蔬菜。我的小手被姥姥拉着，一步一步跟随走到了一个菜摊贩前。

那位大叔热情地招待姥姥，询问:大姐，买点儿什么菜？

姥姥慢吞吞的说：香……菜……

摊贩回答：香菜啊，香菜五分钱一小把，旁边大把的一毛钱。

这么长的一句，姥姥其实只听懂了俩个单词，“五分”和“一毛”。拉着我小手的姥姥看着我，用乞求帮助的眼神瞧瞧问我：孙女，他说五分和一毛，到底是多钱呀？

我嘿嘿笑着回答：少的是五分，旁边多的是一毛钱。

唉，真怀疑姥姥是不是经常被这些小摊贩们欺负，乱砍价。顿时，我的小小心脏感觉很自豪，为姥姥省下了菜钱，不定还能奖励我一些小零食呢。越想越高兴着……

听到姥姥又用慢吞吞的中文，指着前面那把小香菜对那摊贩说：要……五分……

摊贩热情地将那一小撮香菜递到姥姥，问我：她是你奶奶吗？中国话不流利呀！

我用稚嫩的声音回答：是姥姥。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懒得解释，突然感觉少一种语言是逃避解释的最好借口，也是遗忘一些事情的最佳良药。而多一种语言又是抒发感情的另一个渠道，这种渠道只有懂得的人才能够真正懂得。

开始我并不懂姥姥的语言。能听懂她说的意思，我却表达不出，即使表达了那也是中文，姥姥又听不懂我说的语言。利用每个假期，我不是和楼下的小朋友们玩耍，大多时间都陪伴着姥姥，久而久之终于和姥姥交流无障碍了。妈妈说，我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脑海里只有那个微胖的姥姥慈祥的笑容。

姥姥言语不多，会俩种语言，一是朝鲜语，二是日语。据说是在战争时期，日本人逼着所有中国人学日语。如果换做其他老人，也许会讲日本如何侵占朝鲜，又如何迁徙到中国，让朝鲜人民流落各地，分离子散的事迹。姥姥总是把故事点到为止，从来不会说更多的故事，她认为万事总会有一天让你知晓的时候，不用她解释。

后来，我让她交我日语，但姥姥始终不对我说一句日语。矮小的老人骨子里流露着太多故事，而她总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许姥姥只是为了遗忘曾经战乱带给她的伤痛，又或许那是一种让她永远抹不去，又像烙印一样永远留下伤疤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