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为了丰富同学们的课余生活，每月最后一个周六晚间都会举办舞会，地点也放在大礼堂。外地同学占了大多数，周末都不回家，跳舞成了同学们最喜欢的休闲活动，那会儿迪斯科正流行，激烈的音乐响起，所有同学都会往礼堂中央挤，扭动着闪耀的青春。

圣诞夜，班里举行圣诞舞会，我也去了，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张灯结彩的教室，课桌挪到墙边，椅子围了一圈。张申走过来邀我，我摇头，他硬是把我拉起来，我听到音乐响起，不是我熟悉的三步。张申带着我跳，他很耐心地教我数节奏、出脚、转身。我都转晕了，盼着音乐早点结束。刚刚回到座位上，大力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空椅子上，他收拾得很帅气，皮鞋也擦得锃亮。音乐又响起来，是三步，也是我唯一会跳的曲子。大力请我跳，我站起来跟着他走到教室中央。没想到他在我耳边悄声说：我不会，你教我。我就让他听音乐跟节奏出脚，他笨手笨脚的，穿皮鞋的脚老是踩到我穿布鞋的脚背上，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照常上课，又是心烦的会计课。打开书本，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是大力写给我的。满满四页信纸，我读完后热泪盈眶。他的座位空着，信上说今天不来上课了，要到外面去散散心。

整个上午的课一句也没听进去，从信上我知道了：这是大力写的第一封情书；他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约我了；他坐公交车回家每次都过站不下，为的是多点时间与我在一起；他记着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他一直没向我表白是因为怕跟陈西一样，到头来失去一切；他要我不要马上给他答复，好好考虑清楚。我再次读了信，再次感动落泪。

坐在后排的张申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如实相告。张申与大力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因为我而成了陌路。张申说：下午体育课请假吧，我陪你去找他。

我从班主任刘老师抄下大力家的地址，午后就与张申一块儿离开学校。一路上，我们没有任何交流，我们怀着深深的忏悔，我们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虽然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还是走了很多弯路，大力的家真难找。终于来到了38号墙门口，我象走向刑场一样，心如死灰，真的只为了大力的安全而来。

大力的姐姐出来开门，说大力没有回家，姐姐去叫在附近上班的妈妈回来。房间里只留我与张申两个人，我们想到了了最坏的结果，都感到自责。

陈妈妈匆匆赶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担心大力出去参加集会游行。下午2点多，当我正想把大力失踪的原因告诉陈妈妈时，大力推门进来，站在门口就愣住了，他绝对想不到家里有两个同学在等他。

我一下子放下悬在半空的心。三人面对面无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我说了第一句话：你上午到哪里去了？

到处走走，没有目的。大力说。

陈妈妈留我们吃了晚饭，陈爸爸也回来了，饭后我们三个人一块儿返回学校。

第三天上午，大力把我叫到阶梯教室，问我有没有考虑好，到底选择谁。我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言语间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自习我想给大力写一封信，把我的心情告诉他，写着写着，眼泪又出来了。张申看到了，给我写了条：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能忍受。

第四天是周末，大力要回了那封信，回到他的座位上，我听到撕纸的声音，那声音像刀一样割着我的心。

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那是1986年岁末。

我并不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